原来不是错觉。

现在不过卯时,这?处转角的早餐铺不应说是座无?虚席也至少不会只余她们一桌。

不知?从哪一刻起,手?提肉包的食客与抓满豆浆的街坊都不见了,在房顶升腾的热气与厚重的油烟味也消失了。那一家三口不知?躲去了哪里,店中寂静如夜而窗外似乎也寂静如夜。

沈放舟愣愣地抬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城骤然失了声。她皱起眉头刚想拔剑,一只手?却轻轻地将长剑推回了鞘中。

云别尘冲她摇了摇头,这?位剑客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沈放舟却觉出有什么东西?变了,她清楚地在剑客的眼眸中看到了名为失望的神色。

这?时窗外终于响起巨声。

大?地像是开始颤抖,初晨的微光被连天的旌旗所遮盖。身?穿纯银甲胄的兵士冷漠地执枪横剑,封锁掉这?条小小的街道与小小的早餐店。

朱轮华毂,拥旄千里。辇车飞素盖,从者盈路旁。高头血马昂扬头颅而嘶鸣,却只能作开路的列军;檀木宝车盈香满路而威严,却不足以?作载客的车具。

这?时凭空响起一声狮子般的吼声,破旧的石巷中竟冲进?五匹血红的狮血马,那是仙兽红狮与普通战马杂交出的宝种,唯有世家和诸侯可以?有供养的财力?。

镀金的坐辇忽然停住了,兵甲恭敬地上前刚要伸手?,厚重的大?门却忽地从里面被撞开,露出一角绯红的裙袍。

窗外响起长史恭敬的叩问声:

“故大?晋帝都大?司农之女,前大?晋廷尉银都侯,今西?州府府长百里闻,谨问云仙长安。”

云别尘嗤笑一声:“这?间小店恐怕装不下这?么多人。”

话虽然是这?样说,云别尘却依然伸手?,于是马上就有身?着长服的使者奉上拜帖。

沈放舟捅了捅系统:“喂,原本剧情里没有俗世的戏份罢?”

这?个百里闻的来头很不小。大?晋正是当初祁钰执掌的末代?王朝,解体?后西?州便自治,而原本姓百里的银都侯则顺水推舟,一边向仙盟飞快地递折子,一边悄无?声息地在西?州边界立起府兵,做了这?里的土霸王。

且不论这?样的人找云别尘究竟是因为什么,云别尘在这?处小镇生活许多年从未暴露过身?份,百里闻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冒着死人的风险凿开雪山前来拜见的呢?

沈放舟转头望了一眼小店的楼上,能望见小七的父亲正紧紧地捂着小七的嘴。

一声嗤笑后云别尘却眉眼平和许多:“请银都侯进?来罢。”

未曾料到传闻中的隐仙会这?样好说话,百里闻步履轻盈地探进?屋中,刹那间几?乎叫整个屋室都黯然失色,她整理袍袖言笑晏晏地想要拜谢,却被云别尘伸手?请住了。

“有什么事情不妨就直接说罢,叫银都侯不远万里而驰,云某心下也很愧疚。”

云别尘面色却平静,看不出什么愧疚的迹象。

百里闻听言却愣了一下,未曾料想这?位仙盟传言不近人情的剑客是这?样开门见山,于是马上恭敬地俯首:

“的确有一所托于云仙长,我家小女名为百里启。半年前自己?悄悄出城去了佛寺,言称要拜师学?艺入仙途。我想要亲自去寻她,却碍于俗事在身?而不能;委派仙盟弟子,可我仇家众多又担忧有杀身?之祸。听闻您在这?里等消息,我便冒昧前来想要拜托您。”

云别尘面色倦怠。

为一个女儿请动仙盟的渡劫,看来百里闻是很爱护百里启了。但百里启已出走半年,心急的母亲真会放任幼女在外流浪这?么久么?

西?州佛寺是个很奇特的存在,这?里是俗世中除仙盟外唯一涌动灵气的地方,所以?拜入府中的僧人和信徒都有至少练气的实力?。

有探得仙途的可能所以?对权贵也就并不那么在乎。这?几?年佛寺仗着寺中的一柄千年神剑堪称肆意妄为,大?概是最近已经猖狂到触动百里闻的帝威,所以?这?位银都侯才来请求云别尘出手?。

好叫佛寺知?晓她百里闻背靠仙盟,也可以?请动大?能。

真不想被卷进?这?些事情,但非要说,那柄剑还同她有关系,因果轮换,这?也算自己?当初留下的果罢?

云别尘叹口气,正当百里闻忐忑起来时,这?位隐仙的渡劫圆满却居然开口答应了。

“很小的一件事,我恰好要前往佛寺,没有推拒的理由。”

百里闻大?喜过望,立刻拍拍手?就要奉礼,云别尘却伸手?按住银都侯的手?腕,表情平静:“不必打开了,我与祁钰相识,算是帮她的臣子做一些事情。”

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忽然听闻臣子这?个词。百里闻顿了一下,脸色几?乎就要沉下去,但云别尘在眼前她不敢造次,只能将礼物?和结交的心思收回去。

“这?里的汤圆很好吃,可惜只剩下一碗。所以?我便不多留银都侯了。”

云别尘淡淡道,于是百里闻立刻不再多说,恭敬地退步行出门去。

银都侯也知?晓云别尘不愿和自己?结交的意思,但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无?所谓了。窗外的马声和车声很快就重新?响起,而后一点点地远去。

但小店内的热闹却一去不回了。

百里闻一行人已经走远,沈放舟面前的小汤圆也已经用尽。云别尘收敛眉眼垂眸喝着甜水,一时间竟没有再动的意思。

早点铺子的老板却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孩子,他站在二楼上忐忑地望着云别尘,握紧了手?中的钱袋。

半晌,云别尘终于放下了汤勺。这?时门外来围观所谓隐仙的人已经很多很多,街坊们踮着脚尖却不敢进?屋,这?些都是沈放舟早上见过的面孔,可她们脸上的惶恐与疏离却很难再让沈放舟认出。

“她给了你多少金铢?”

云别尘忽然道。

老板怔在原地:“什么?”

云别尘抬眼平静地直视二楼的老板和小七:“我说,银都侯给了你多少银铢。”

“一、一百个,”老板磕磕巴巴,“客官我不是有意要出卖你的,只是银都侯说她疼惜小女的心情就像我疼惜小七一样,所以?我就......”

老板的话越说越低,慢慢地他就不出声了,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多站不住脚。

沈放舟也脸色静下来说何必呢,云别尘一日多给他三个金铢,这?些年早已给够了一百个吧?竭泽而渔,也许说的就是这?种人。

云别尘闻言在座上默然片刻,很久很久她才起身?,沈放舟立刻要跟上去,然而就在这?时,小七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遏制在喉咙里的哭声。

她冲上来紧紧地抓住了云别尘,沈放舟转头望去在原地吃了一惊,这?孩子居然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