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回纥可汗少子的文书。”柳乂慢声说道?,“当?做檄文写也好,当?做劝降书来写也好,怎样都无所谓。”
陆卿婵心中隐约有?些猜想?,她轻声问道?:“先前你不是说,穷寇莫追吗?”
她像是有?些纠结,眉心微微蹙着,蕴着犹豫。
到底还是小姑娘,虽经?了那?般多的事,又跟着军士们?学?了段时日的兵法军务,陆卿婵的性子还是纯善的。
她天性如此,再多的污浊也不能改变她原本的洁白。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二人刚好做了中和。
“阿婵,可也有?句话叫斩草必除根。”柳乂抚了抚她的头发,“有?些人,单是夷三?族都不够的。”
他的眼底存着些淡淡的残忍,清醒而漠然。
他们?方才言说的是回纥可汗的少子,可此刻柳乂话语里所指代的还有?旁人。
看向陆卿婵的眼睛时,他倏然低声说道?:“抱歉,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她神?情微动,抬手抚了抚柳乂的脸庞。
“我明白的。”她轻声说道?,“别担心。”
陆卿婵的声音低柔,却如鼓点般落进柳乂的耳中:“我还有?很多事不太懂,以后哥哥能教教我吗?”
“自然是可以的。”柳乂将她揽得更紧,“哥哥也有?很多不懂的,劳烦阿婵也教教我。”
陆卿婵的确是有?些困倦了,被抱进内间后,她都没有?来得及环视居室内的景象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以至于她没有?发觉,这间居室的布置与她少女时的闺房是一样的。
桌案上摆着一盏精致剔透的莲花灯,由琉璃烧制而成,每一瓣花片都带着巧夺天工的灵秀,简直比永祚寺的琉璃瓦还要?更为绚丽。
再漫长的噩梦,也会有?到头的那?一刻。
外?间的惊雷和暴雨声来得突然,可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深秋与隆冬过后,会是新的春天。
陆卿婵睡着后,柳乂抚着腰间所佩的长剑,缓步走出内间。
他向侍从轻声说道?:“找到李荣了吗?”
“找、找到了,使君!”侍从紧忙说道?,“他和党羽仍躲在灵香堂里,喝酒喝得酊酩大醉,现今才刚刚清醒过来……”
柳乂的笑容冷酷:“那?正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深秋时?节, 大雨是磅礴的。
然而即便雷暴突至,城中还是一片欢欣。
无数的人走?出家中,也不顾瓢泼的大?雨, 高?声呼唤着笑语, 肆意?地辱骂着这些天在京兆作威作福的回纥人与叛臣。
连垂髫的稚童也纷纷地齐唱起歌谣来。
那场景几乎是疯狂的,压抑近一年的情绪被?全部宣泄出来。
柳乂的车驾经过?时?, 差些被?过?分欢欣的人群挤得无法前行。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发觉的,最后是柳乂的亲军过?来清场, 车驾才得以?顺利前行。
绢花落了满地, 还有些很?贵重的礼品, 就被?这样随意?地扔到了街头。
连洛阳围城消解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癫狂。
柳乂揉了揉眉心, 低声吩咐道:“遣人看着, 别闹成祸事就成。”
事实上, 人们现今瞧见河东军的标识就极是疯狂, 快乐与解脱感到达一定程度, 已经不受理智的操纵。
这场席卷京兆多年的灾祸, 终于?走?到了尽头。
年逾古稀的苍老长者,都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雨幕全然没能消减半分京兆城中的欢悦, 柳乂微微有些庆幸,好在陆卿婵睡过?去?了,若是让她?也一并过?来,只怕她?的情绪也会被?感染。
他希望她?是快乐的,但又要小心太过?激烈的情绪会引发她?的痼疾。
即便柳乂极力地弥补, 他还是明白陆卿婵是很?难做回那个恣意?随性的小孩子的, 不过?这也无妨, 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
在严重的痼疾,也是可?以?被?治愈的。
终有一日, 她?可?以?随意?地笑闹,可?以?放纵地大?哭,而不必担心会随之而来的病疾。
马车行进得很?快,柳乂思绪沉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灵香堂。
随从边匆匆撑开伞,边快速地和他说道:“使君,李荣等人已经全都清醒过?来了,您看该如何处置?”
柳乂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知道回纥可?汗的少子逃向?何处了吗?”
“使君,人还没有审。”侍从应道,“他们只说了太后现今在宫中,似是、似是仍在畅饮,已经欢腾了三天三夜,也没说具体的事宜。”
柳乂没有多言,也没什么兴致了解更多太后的事。
如今皇宫已经被?重兵把守,跟被?封起来无甚区别。
叛臣和太后都是好处置的,麻烦的是窜逃的回纥可?汗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