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胸前的?游鱼玉佩,忽然莫名地想起?了柳乂,他只说?过?乱世要来,却从没说?过?他会做什么,会站在谁那边。
现在柳乂在何处?他又?在准备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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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已是一片大乱,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
东都邻近成德,亦邻近江淮,极易陷入两军夹击的?危险里,而且洛阳身处要地,千百年来都是枭雄与豪强眼里的?必争之?地,不知几经陷落摧折。
但另一方面,洛阳的?守备也最是森严,不是容易攻陷的?小城。
所以在方才陆卿婵会看见?,亦有人?拼了命地往城中挤。
若是仔细谋划,这种?叛乱乍起?的?大事,甚至能瞒得住深宫里的?皇帝,却瞒不过?市井里的?凡俗之?人?,尤其?是洛阳这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城池中的?人?。
所以消息一旦起?来,便会如同火焰般激烈地开始燃烧,全然不须官方的?文书来做解释。
陆卿婵过?去时,张逢准备的?会议还未开始,他亲自提笔在写信笺。
见?她过?来,张逢边写边说?道?:“昨夜驻扎在京兆东郊的?禁军突然哗变,现今事还未平定,你若是担心家里人?,就也赶快写封信笺吧。”
陆卿婵摇了摇头,说?道?:“卿婵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府尹,如今段明朔叛乱,您打算怎么办?”
张逢的?笑容有些微涩,眉眼间也蕴着沧桑。
“自然是守城、御敌。”他很轻声地说?道?,但那声音里却透着坚定的?力量感。
张逢郑重地说?道?:“河阳如今大抵也已危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兵防,今晚我就要去偃师一趟。”
“你还在病中,好好养身子最要紧,不必太?操劳于政事,现今还不到让少师也奋战一线的?程度。”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公主将你送到我这里,最大的?愿望是你能好好的?。”
陆卿婵愣神片刻,又?听?张逢说?道?:“若是有急事的?话?,先寻韦少尹就行?。”
她点点头,陪着张逢出席完会议后,便准备离开。
“若是过?几日京兆的?事平定,你最好还是随夫君先回京兆吧。”张逢坐在马车里,忽然掀开帘子说?道?,“京兆总归还是比洛阳要更安定些。”
明明乱世才刚刚开始,陆卿婵却听?出了他言语里的?迟疑与不确定。
当初长公主令她来洛阳,就是看重东都的?固若金汤,哪成想时局的?变迁竟是如此之?快。
段明朔的?叛乱还稍有预兆,镇海军节度使的?叛乱简直是打得人?措手不及。
陆卿婵知晓张逢的?忧虑,她点点头应道?:“卿婵明白。”
外间的?风雪越来越大,张逢离开后,陆卿婵也上了马车,她的?肩头落了一层雪,抬手一拂,便坠在了地上。
薄薄的?雪,厚厚的?雪,融在一处,逐渐分不清晰。
她缓缓地阖上眼,身躯有些冰寒,心底也像是浸透在雪水里,唯有掌心的?游鱼玉佩尚存热意。
回到宅邸的?时候夜色已深,陆卿婵低咳了两声,在侍从的?陪护下?快步回到内间。
药又?重煎了两回,放在小炉子上,还是热的?。
她简单地用了些晚膳,便将大碗的?苦涩药汁全都喝了下?去。
从这夜起?缠绕在陆卿婵身上多日的?怪诞低热,变成了滚烫的?高热,烧得厉害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要昏迷过?去。
宅邸里的?大夫几乎每日都要来,种?种?药方都试过?了。
但陆卿婵的?高热始终没有退下?,这消息原本是瞒着赵家众人?的?,可她整日不离院落,侍从和女使又?人?来人?往,到底也没能瞒住。
这场急病来得太?突然,比她去年冬日的?大病还要更严重许多。
王氏和赵崇几次想来看她,陆卿婵都没有允。
但她能感觉出来他们浮动的?心思?。
那日大雪过?后,天又?稍稍回暖。
可直到十?二月中旬,洛阳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时候,张逢仍然没有回来。
陆卿婵拥着锦被,快要烧得分不清昼夜,她难受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只抓着那枚游鱼玉佩,偶尔嘴里会说?着胡话?,但用的?是河东方言,任谁也听?不明白。
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jsg偶尔会含着泪,像是个愿望没被满足的?小姑娘。
有些陌生的?骄纵和可爱。
林府医急得胡子都要被捋掉完,他劝说?道?:“姑娘,您这样真不行?!”
“我们回京兆吧,洛阳、洛阳可能要撑不住了……”林府医哑着声说?道?,“张府尹迟迟没有消息,河阳军已经压城了,城破就是一夕之?间的?事。”
这些消息一直没人?敢和陆卿婵讲,怕她忧虑太?过?,病情加重。
可现今这局势已经彻底乱了。
陆卿婵是拿主意的?人?,没她首肯这宅邸里的?人?心再乱,也不敢轻举妄动。
死国这种?事说?起?来漂亮,但古来能有几人?做得到,何况现在国都不国了,纵然死守东都,也没什么意义。
开始王氏还以为陆卿婵是烧得厉害,无暇顾忌这事,后来知晓她还能在病中批阅文书后,便对她彻底失去了期待。
王氏向赵崇厉声说?道?:“必须走,现在就得走!”
赵崇牵着王姨娘的?手,看着她已然鼓起?的?肚子和柔柔的?水眸,原本犹豫的?心中也渐渐有了决断。
清名固然好听?,可若是真的?殉国那就太?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