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谢谢你。你对我真的很不错。

虽然你践踏我的忠诚,侮辱我的感情,但你做事儿挺仁义的。觉得我那样还想着救我这个骗子,没顺水推舟拿我当鱼钩上的蚯蚓。

这小子是故意怎么扎心怎么说吗。

杨广生想。如果被捅一刀然后躺地上流泪就能把过去的纠葛抹平,那还算一劳永逸了。

分明现在他和小白两个人,安静地呆着,多么好的时光。回忆为什么件件挖心呢。他想更多地体验现在静好的实感而不是无可挽回的过往,于是走过去把脸贴在江的后背上。他感觉到对方的后背很僵硬。他手摸上对方的腰,碰过的地方一下子就绷紧了。

杨广生贴住了他,把鼻子埋进他的后背里去。鼻子不怎么通,捂在衣服里发出闷声:“白,你也是有味道的。不过非常轻。”

杨:“凉凉的,很清新。不过,不是草地之类肤浅直白扑面而来的清新,是要非常非常轻地闻,就像忘了呼吸那么轻才能感觉到。”

过了会儿,他总结道:“像一枚在月光下被露水浸透的松果。”

“是大米粥味。”江心白用很刻板的声音说,“进屋去等。”

杨广生很顺从地放开了手,走出了厨房。

不急于一时。小白没拒绝地推开他就很不错了。虽然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生病人家没好意思。

大米粥的香味确实越来越明显。杨广生听见江心白把锅盖盖上,咕嘟嘟的声音就变得含蓄了。然后是开冰箱的声音,打鸡蛋,搅鸡蛋的声音。

杨广生抱过小白后,情绪奇妙地好了很多。那种踏实的感觉好像能让他从回忆的泥沼中逐渐清醒些。不管过去怎么样,以后要和小白好好过日子。自己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跟着他上的动车吗。

他这么想着,没一会儿他又从大米粥的气味中分辨出一丝鸡蛋羹的香气来。鸡蛋羹里放葱花了。他想,肯定是小白妈妈教他做的。海城这边不放葱花,北方放得多。老杨也是东北人,他做鸡蛋羹就这味,小时候老杨着急上班来不及做饭也是在炉子上给他烫一个最方便的鸡蛋羹,撒上一层香油和葱花。

自己的嗅觉还是不错的。即使生病了也还挺好使的。

可真香啊。

他的心情愈发晴朗起来。

不过,他又想,既然自己鼻子这么好使,怎么从来也闻不着小白说的味呢。

桃子味?要真有那味自己不得天天过敏吗。

他再次抬起手腕象征性地闻了闻。当然还是一样什么都闻不到。

……不过这一次有什么回路在他脑海中通了电,闪了一下。

桃子。

……桃子过敏。

十几年前的大雪天,就是遇见小白和他弟弟那天,自己之所以下车求助就是因为桃子过敏着急回城。

这么说第一次和江心白见面,也和“桃子”有关……这是什么巧合吗?

如果不是刚才李梓晗给他说了那件往事的真相,把那个冰天雪地的戏剧故事里的小主人公和江心白联系到一起,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想到其中的某些细节还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必要。

但现在,某些早已被大脑扔进垃圾堆的记忆碎片又因为刺激和召唤,显现出了残破的影子。

……

(闻什么呢?跟个小狗似的。)

(我想我现在大概是桃子味儿的?)

桃子味。

这些话自己好像是说过……是说过吧?在怀里那个满脸脏污的孩子靠在自己胸前,只能靠鼻子去分辨周围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开玩笑说过这种话?

太久了。那些片段在脑海里只是突然一闪而过,说不定是错觉……

不。应该不是错觉。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自己铁定是没有桃子味的。任何人都没提过这种事。现在结合这个情况下,只有江心白这么说,那当然更不能仅仅是个巧合吧?

……他已经把自己认出来了?!

杨突然打了个激冷,呼吸凌乱起来。不可能!首先这太不科学了。只凭十年前的味道认定是同一个人也太扯淡了。再说他如果认出来也没拿打火机和我相认啊。

……因为我不是“爷爷”?

对,记忆中,“恩人”应该是个声音沙哑的爷爷,而不是23岁的青年。

杨广生想到这,慌乱平复了一些。他很庆幸这个阴差阳错的年龄差,让自己这件“侥幸”被戳破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像小白这样,反复说起“桃子味”,可能只是因为他记住了自己说那三个字,因为当时他唯一能努力记住的,就是恩人的味道和这三个字。

在小白拖着疼痛的伤腿反复深化对恩人的记忆,度过人生最黑暗的日子时,自己正当对方是个可以充当自己谈资的小骗子,语调讥讽地侃侃而谈吧。

杨广生的心脏像被用一种很钝的史前工具钻挖出一个血洞。他突然身体遭不住了,把脑袋搁在桌子上,忧伤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江心白端着鸡蛋羹走进来,看见比刚才精气神还差劲的杨广生,吓了一跳:“杨广生!你还行吗?你怎么这样了?”

“饿……饿得吧。”杨广生抖动眼皮,结巴着回答,“我从你那个地三鲜之后就发烧了一直晕着,都没好好吃过饭。”

他看起来过于委屈可怜了。江感到无话可说:“那你不在家好好吃饭跑过来干什么。”

“我要看着你吃。看不见你什么也吃不下去。”他眼珠子粘在小白身上说。

江心白把隔热垫子铺好,然后把鸡蛋羹和粥放在上面,又转身快步走去厨房。这回拿了勺子筷子,还有一碟小咸菜,一盘火腿肠。

他把食物摆在杨广生面前,自己坐在桌子对面。

“凑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