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捂住脸,汹涌烫手的眼泪就把手指打湿了。然后他嗓子哽咽,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江心白不想。不想是他爸那样天真的,脆弱的,被人欺骗的笨蛋,被人摆布的废物。在江心白心中二人泾渭分明,江心白瞧不起他。自己聪明又理智,坚强又要强,分明自己这么多年都努力证明了可以掌握自己命运。
可今天在这个耻辱的天台下,却轮回般证明了自己和自己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家伙没区别,都是杨家人随便勾勾手指头就会没命的货色。就像冥冥中真的有可恶的宿命一样。
对。他的情绪汹涌起来,无法平息,只因为他恨自己是个笨蛋罢了。
杨广生捂着胳膊下来了。一只胳膊爬天井是有点费劲,他很久才走过来。他捡起地上的帽子,看见在跪在楼前发出哭声的小白。
他很惊讶。因为小白不应该是这个风格。如果他难过,那也应该是红着眼圈,睫毛上沾着泪花,表情不甘心还带着点愤慨。他为什么会痛哭失声呢。
杨广生觉得应该是自己把江心白吓得不清,毕竟差点坠楼,生死一线。他产生了巨大的愧疚,就忽略了胳膊和喉咙火辣的疼痛,快步走过去,蹲下,把帽子往小白脑袋上戴。
“对不起……咳。”他哑着嗓子说。
江心白一把推开了他。
“滚。”
江心白擦干了脸。
杨广生扑上来用左手揽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江心白平息了一下情绪。问道:“杨广生,你要跳吗?”
杨广生一愣,回答:“……没有。”
江心白突然更愤怒了,更用力地推倒了他。
“不跳?不跳你他妈跟楼边上现什么呢?”
杨:“……”
江:“还‘我本来就坏小小年纪恶贯满盈早该死了’,瞅你个唧唧歪歪的鬼样!还他妈什么‘没有我所有人就都好了’。操!你以为你谁啊?你核战争啊?你算个屁!有两个钱给你烧得成天瞎矫情,恶心!”
他用耻笑羞辱对方行为的方式找平衡。
“……”被劈头盖脸地讥讽的杨广生突然鼻子酸了。他捂着胳膊,扯着哑嗓子也嚷嚷起来。
“我就要矫情!怎么啦!!”
杨:“我最讨厌说别人矫情的人了,谁没矫情过?别人矫情时候我都是哄着人家的,可是都没人哄我。我就非得天天开心不可吗?你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的吗?”
杨:“你就说你原来总对我阴阳怪气的,可我哪天不是陪着笑脸给你!我拿你当我小祖宗供着呢!啊!可你还是说走就走了。”
江心白本来抽起的眉头已经开始变平,但听到最后一句又冷笑一声:“所以以前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我就应该和其他的宠物分享你的爱。我就应该像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被你骗。”
……
杨广生再次哽住了:“……额。我……”
“随便你怎么想。”江心白站起来,走了。
杨广生跟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江心白走得很快,杨广生只能紧跟着。
过了会儿,杨广生主动可怜兮兮地说:“白,我小时候真的病过,不是矫情。要去医院的。这事林树丰没和你说吗?”
“……”
江心白的脚步停下来,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件事。他立刻就觉得刚才说话重了。如果对方真的精神有问题,他刚才那种说法就很残忍。
……这无关往事情仇。
于是他转头,打量杨广生。
“你最近又复发了吗?”
杨:“……”
杨挠挠脸:“没有。”
江心白还是看着他,似乎企图从他的表情分辨出什么精神疾病征兆来。
与此同时,他也突然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这几乎就能明白为什么杨广生从东北回到南方以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江心白又想,如果林树雅在照顾杨广生的期间,从这孩子口中得到了这种所谓的“真相”,那失去胎儿和生育能力后,委屈情绪无处发泄的林树雅就把自己的悲剧看作是杨广生阴谋的又一场“胜利”,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或许就解释了为什么林家倚靠着杨家却还是如此仇恨杨广生。
江心白突然觉得,杨广生可能真的不像看起来那样,天天开心。
因为杨广生和杨知行不一样。他们不是一种人。
其实,谁都知道这一点。自己从第一次强上过小杨那天就知道求他别告诉杨知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可所有人都把这个事情的重心放到父子二人商业能力的比对上去,以此而尽情耻笑这个远不如爹的靠爹富二代。可是在个性的比对上,却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天然的威压,而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明明他很软和,软和得大家分明都在情不自禁地蹬鼻子上脸,跟他相处时却好像都被他的地位和权势欺负了一样。就比如那些林树雅林树丰或者许少卿梁宁陶枫之类的。
那些所有有心也好无意也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江心白想,杨广生真的不像看起来那样,天天开心。
“你确定。”他问,“你没事吧。”
杨广生轻出了一口气。然后居然挑眉笑了一下。
“小白。你这么关心我?刚才为什么救我?命都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