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笔杆被一只手用力扭转方向!

只差毫厘便插中脉搏,笔尖在韩沛皮肤表面划过,留下斜斜的黑色笔迹。

警报嗡嗡嗡地响,关海晃了晃脑袋,抬臂再冲韩沛脖子下手,他使尽蛮力抢过笔杆,斥骂半路杀出的韩以恪:“滚开!杂种!”

毒瘾发作,关海全身痒痛难耐,抓心挠肝,他急不可耐地想找泻火的妙方,疯了一般抓笔对着韩沛乱插,笔尖插进韩沛散乱的头发里,每次贴着耳廓擦过,韩沛甩头呼救,警报声里充满她的绝叫。

突然之间,韩以恪抓起关海的左手,看着他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记得吗?你从前习惯用这只手甩鞭,那些女人都很快乐。”

是了,快乐。关海反复默念“快乐”,此刻他最需要寻找快乐,击中快乐,成为主宰快乐的人,他的鞭子在手里,他的快乐就在手里──

门砰地被撞开!

警护员冲进门,看见韩沛被穿着蓝色大袍的关海压在桌面,脸色青紫。关海举着一支笔,在他们的喝止声中,直直地往下插──韩沛眯着眼四肢抽搐,有血喷到她眼皮上,顺着眼角与泪混在一起,流出一道触目的血泪。

众人愕然,冲过去分开两人,关海全身颤了颤,倏然倒地──

他的手背插着一支笔,笔尖扎进肌腱,整个手背染了血。

韩沛从窒息的状态缓过来,腿脚发软,身体摇摇欲坠。韩以恪稳扶稳她,与韩沛在混乱的现场中对上一眼,不到三秒,两人错开了视线。

韩以恪转头对给关海做急救的男护士说:“他毒瘾发作,麻烦你们处理,我先带她离开。”

韩沛被韩以恪扶着,慢慢步离现场,走出医院大门后,叶书书在轿车旁等待,看见韩沛的状态,大惊失色,趋前探问情况。

韩沛侧过脸,反握住韩以恪的手腕,低声说:“如果他们来问刚才的情况,我会让律师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韩以恪不答,把韩沛交给叶书书,说了一句“看好她”就转身走往自己的车。

从前他总把叶书书视作父亲,这种适当的距离令他信任,假的成真后,反而想将一切拒之门外,像窗纱破了洞,从前幻想对面是天堂仙境,云雾缭绕。现在定睛一看,不过是一屋飘飞的鸡毛。

更何况,他做不到像蓝文心一样感情充沛──可以随时随地挤两滴泪开始走心,滴“泪”认亲。谁对蓝文心展示善意,蓝文心就可以认对方作亲人,地球大使蓝文心。

叶书书带韩沛上车,三步一回头,好像有很多话要讲,要将韩以恪的背影盯出一个洞。

韩以恪无法忽略背后强烈的目光,站在车门边问:“还有什么事?”

叶书书吞吞吐吐地说:“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儿子。”

“不可以。”

韩以恪冷淡地关上车门,驱车离开。

他不是地球大使蓝文心,他反对一切感动。

半山别墅如凶宅一般幽静,太少客人光临,两只猫再不愿像招财猫那样守在门边迎宾,所以当韩以恪回到家时,迎接他的只有挂钟的响鸣。

小牛窝在窗台午睡,至于小鸡,它习惯在蓝文心的房间休息,并且只睡床。主人走后,它便成了房间的新主人,或者它其实并不想喧宾夺主,只是习惯在房间等人回来。

见到韩以恪回来了,它并没有太高兴,两眼一睁一闭继续睡觉,连叫都懒得叫。韩以恪抚摸它的毛发,不知是否换季的原因,掉得有点多,而且小鸡被蓝文心惯坏了,只愿意睡床,导致整张床变成蒲公英繁殖基地。

韩以恪把它抱去一边,戴上口罩清洁床铺。

小鸡一声不吭,望着玻璃窗外的风景,仰头45度看天,略显忧郁,仿佛在告诉韩以恪,自己掉的不是毛,是泪。

更换好床铺,韩以恪被它的演技打动,决定带它看一看主人。

他抱着猫到三楼走廊,尽头有一个带电子锁的房间,密码是6个0。

蓝文心进来的第一天,韩以恪就警告过他不要好奇里面的东西,但他知道蓝文心一定会好奇,一定会进去看,看完之后一定会恨他,一定会因此记他一辈子,正合他心意。

输入密码后,房门“啪”声打开了,靠近门口的灯亮起了一盏。

韩以恪一步步往里走,壁灯一盏盏自动打开,照亮了墙壁的照片,也点亮了房间最深处、占据整面墙壁的大屏。

屏幕处于休眠状态,韩以恪伸指触屏,屏幕登时变亮,硕大的显示屏被切分为九个镜头,但每个机位都对准了一张床,床上放置着几个毛绒玩偶,其中一个玩偶和小鸡长得很像,它睁圆眼打量这个赝品。

从背景看,这是一间布置相当温馨的房间,至于为什么九个机位都是同一角度,是房间主人的无心之举。

小鸡对着赝品不满地“喵喵喵”,喵了半天,画面一黑,一个身影闪进画面,屏幕瞬间被人影占满,每个画面并列排布,映到入镜之人完整的身体:脚、腿、腰、胸、脖子和脑袋,画质很高清,连鼻尖的小痣也清晰可见。

小鸡瞳孔收缩──这不是赝品,是它挂念的小主人。

韩以恪抱它坐进大屏前的沙发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和小鸡一起无声地看屏幕,他眼睛半睁,好像把偷窥当成了放松大脑的游戏。

屏幕里,蓝文心亦侧躺在床,凝望镜头,眼睛里没有什么波动,似在放空。柔顺的头发稍微遮住他眉梢,全无清醒时的灵动,蓝文心此刻看起来像只布娃娃,脸颊仿佛一颗白净光滑的水煮蛋,他记得手感不错。

韩以恪不自觉捏了捏小鸡的屁股,猫烦躁地甩动尾巴。

他们隔着屏幕对视了五分钟,韩以恪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波动在屏幕间穿梭,仿佛他们共处同一空间,他的声音可以毫无阻碍地传达给蓝文心,蓝文心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他试着叫了一声蓝文心的名字。

话音刚落,蓝文心开口低声说话,像真的在回应他,韩以恪怔了怔,从口型看出他说的是“胆小鬼”。

未等他反应过来,蓝文心坐起身,将他多年来苦心安排的监控模型逐个丢进垃圾桶,每丢一个,屏幕就黑掉一格画面。动作过于快递,小鸡极度不安,对着屏幕喵喵叫,像在经历被抛弃的过程,撕心裂肺。而房间里唯一的人类则全身都在保持缄默,僵硬的缄默,肩膀绷得很直。

不出一分钟,屏幕像熄灯一样全黑了,蓝文心至此宣判这场长达十年的偷窥,正式结束。

整个监控室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屏幕前的人和物都被打包清出了蓝文心的世界。

韩以恪在黑掉的屏幕前静默,直到屏幕进入休眠模式,黑屏冒出变幻莫测的水波,从右上角陆续往下走,像黑洞张开巨大的豁口,吐出无数记忆泡沫,泡沫逐渐挤满房间,挤满大脑,将韩以恪逼挤在狭小的暗室里,现在泡沫由蓝文心亲手戳破了。

他环顾四周,墙壁粘贴着上万张蓝文心的监控截图:睡着的蓝文心、难过的蓝文心、皱眉的蓝文心、开心的蓝文心、自慰的蓝文心。

上万个蓝文心被封存在泡沫里各自活动,联结着韩以恪的过去和现在,但从这一刻起,不一定有未来。

韩以恪僵坐片刻,动手摘除墙壁的所有截图,叠成厚厚的三沓,每沓半米高。小鸡跳到其中一沓照片上面趴着,看韩以恪一言不发地处理照片,看监控室的墙壁逐渐变得空无一物。光打在上面,甚至可以反光,但暖光并未给韩以恪的脸庞增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