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去便开始张罗,不一会,伐木的家丁就开工,头一棵便从清雅园开始。

家丁正快把树砍断时,外出集会的卿无尘突然回来了,一进清雅园就不禁蹙起了眉:“谁让砍这树的?”

负手走到王初芸身后:“为何要砍?”

家丁停了下来,王初芸转身,对上卿无尘:“是老太太叫砍的,新来的表姑娘闻了这花的味道要犯喘症。”

卿无尘一甩袖:“胡闹,你也不劝劝,府上这树少说也有十来棵,好好的都砍了?一棵树有一棵树的来由,砍了岂不可惜?”

来由?树有什么来由?难不成像写文章一样,还得给树找到出处不成?她暗讽地想。

可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他们院里的,也就是刚被砍得摇摇欲坠的白兰树,是三年前他们刚成亲不久,去城外的普济寺求家宅安宁夫妻和睦,移栽回来的开光树,当时还是他们共同培的土,浇的第一瓢水。

那时还是小树,如今已经一层楼高了,还开了两年花。

方才本就已经快砍断的树,这会儿不堪承受,树干自行就轰地倒到了地上。

第7章 演技大赏

“砍都砍了,也长不回去,大不了其他的我去回老太太就不砍了。”

说这话时,王初芸脸上带着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卿无尘眸色越发沉了。

转身走去白玉石桌旁坐下,手指点了点桌子,丫鬟茗茗忙去小厨房沏了茶来,给卿无尘斟上。

吃了一口茶,看向不远处的女子,彼时王初芸正指挥着家丁把地上的白兰树抬走。

她今日穿着鲜亮的鹅黄衣衫,整个人在阳光里分外明丽。一个抬树的家丁起身时,不禁往王初芸身上一瞥,脸腾地就红了,一转眸,又对上世子爷的眼睛,冷飕飕的,忙不迭埋头,与同伴一道抬树出院子去。

待外男都走了,卿无尘向王初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王初芸不明所以,摇着一把花间戏蝶团扇走过去,坐到卿无尘对面:“爷,何事?”

卿无尘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一圈,又移向脖子下:“你今日为何穿成这样?”

王初芸一摊手,向他展示:“爷觉得好看吗?”

卿无尘收回目光:“……”他是这个意思吗?

王初芸认真反问:“那是不好看吗?”

卿无尘没来由心里一股气,放下茶杯站起来:“你高兴就好。”说完往院子外去。

王初芸顺口问道:“爷这是又要外出?”

卿无尘停下,转头看向她说:“水榭在看戏,去前面见见四姑母,你要不要同去?”

王初芸笑道:“爷先去吧,我还要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过一会儿又要听账房来报账。”

卿无尘习以为常,偌大公府事务繁杂,妻子平日里也确实忙,便没再说什么,兀自离开。

甜桃走过来,一同望着卿无尘离去的方向。

甜桃疑惑道:“不知道怎么的,今日见七爷,愣是比平日还觉得冷,像是生气了一般,这可真是稀奇,咱们陪嫁过来这么久,何曾见七爷除了平心静气以外的其他情绪。”

王初芸收回目光道:“谁知道呢,或许他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回来吧。”

下午王初芸去看了看晚间置办的席面,再在三省堂听各处的汇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吃晚饭的时辰,命那边大厨房开始上菜,仍在荷香榭开宴。

王初芸如今懒得再去凑热闹融一家子关系,踩着点才往那边走。

时值黄昏时分,太阳西斜,天光稍稍暗了些下来。

走到离荷香榭不远的长廊上,荷风送来水榭那头的笑闹声,间或夹杂了几句近处的人语。

王初芸不由得放缓了步子。

她隐约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隔着廊庑两旁茂密的藤蔓,那对话声虚虚实实的,王初芸听到一句“七表哥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本诗集吗”。

另一个声音淡淡回道:“当年在香州读书,闲暇抄过不少诗集,不知表妹说的是哪一本?”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是李太白的诗,当年随意抄录一二。”

“可表哥诗集那么多,为何当时专挑有这首诗的送我?”

王初芸叫夏树与甜桃噤声,她拨开一些繁茂的藤蔓叶子,看向不远处石山上的清风亭,亭中果然立着两人,一个翩翩白衣玉立,另一个低眉婉转柔弱惹人怜。

甜桃用气声道:“是咱们爷和新来表姑娘,他二人怎么单独在那里?”

王初芸抬起食指比了一个“嘘”:“安静些,我们瞧瞧热闹。”

甜桃道:“热闹?奶奶你还有心情瞧热闹,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拿着棒子去打鸳鸯!”上午时得知表姑娘一来就要做七爷的妾,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子瞧见二人站在一处,心里别提多替自己奶奶不高兴了。

但自家奶奶显然并不在意:“叫你别出声了,你们七爷耳力好,给他发现就看不成热闹了。”

那厢顾嘉惠抬起手,欲要抓旁边男子的衣袖,男子不着痕迹地躲了开去。女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男子,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七表哥,我真的不介意做妾,只要……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常伴你左右,嘉惠残生的心愿足矣。”

卿无尘道:“表妹言重了,表妹尚在花一般的年纪,余生还很长,怎能作‘残生’自称。”

顾嘉惠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一双水杏眼里尽是柔情与可怜,叫人好不生出几分保护欲来:“不瞒表哥,我……我……我身患恶疾,大夫说我时日无多,也就三年五载,便要归于尘土,也因此,我不想我的人生留下遗憾,我恋慕表哥久矣,从你十年前第一天来我家借住上香州书院那时起,我便心慕表哥。”

不远处长廊下的三人听得瞠目结舌,王初芸不禁摇摇头,心说自己上一世实在蠢笨如猪,怎么与顾嘉惠相处那么久,都不曾发现,她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身患恶疾,真是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