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已经颓丧着被卿无尘扶着坐下,见王初芸又要开口,忙小声道:“住口!你就别添乱了,只盼这宴席快些结束!”

王初芸仿若未闻,竟离了席,走到中央去,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她面向皇帝与皇后跪下,行了个大礼,才道:“陛下,娘娘,恕臣妇斗胆,为陛下与娘娘讲一个故事吧。”

秦氏紧张不已,生怕这不知礼数的冲撞了帝后。

皇后嗑一口瓜子,慢条斯理道:“说吧。”

王初芸这才慢慢讲来:“从前有一个人,他走在路上,却遇见了劫匪,那劫匪抢走了他的钱袋子不说,还打了他一顿,打得啊眼歪鼻斜的。”

“他气不过,要去报官,可是就在去的这一路上啊,遇见了他的街坊四邻们,平日里这些街坊四邻总爱聚在巷口拉家常,看见了他,先当即轰然一笑。”

“因为他皮糙脸肿的样子在他们看来真的很滑稽,他又到了县衙去,状告有拦路抢劫的强盗,可是那县大老爷昏聩啊,反问了他一个问题,大家猜县大老爷问了什么?”

在场的人有的真的当故事在听,纷纷猜问话内容,有的则是嗤之以鼻,弄不清这小门小户高嫁公府的媳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兰露不屑道:“王娘子,在陛下和皇后面前,说这么多废话,不是浪费陛下与皇后的宝贵时间么。”

王初芸并不理她,上首的皇后似乎蛮有兴致:“你且说来,那县令反问了什么?”

王初芸莞尔,恭敬道:“回娘娘,那县令说:路上这么多行人,怎么偏生你被抢了?还被打成这熊样儿,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哪里不对?比如长得很好抢?”

“后来啊,那县令老爷自然也没有派人去抓那伙劫匪了。那人呢,却是白白挨了一顿打,又给街坊四邻嘲笑了好几日。”

故事讲完,有的觉得这县令老爷太过昏聩,有的觉得这被抢之人着实可怜,只是大多数人都没弄明白,这则故事,与方才的纷争有什么关系。

谢兰露道:“王娘子讲这么一个并不好笑的故事,不知究竟用意何为?”

王初芸却并不看她,而是望向上首的皇后,见皇后淡定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在理。”

王初芸当即再一福礼:“娘娘贤明。”

皇后抬手:“平身吧,你故事讲得不错,也说得对,被害之人却被反问是不是自己有问题,引来恶人,被世人所嘲笑,这便是一个极大的问题,陛下,”

她向身旁的皇帝道:“这教化人心之事,还任重道远啊。”

皇帝说:“是啊,以揭露他人之痛来取乐,作谈资,确不是我大国臣民之风。”

谢兰露的身子开始发软发虚,都到这时候了,若她再没听明白王初芸那则劳什子故事的寓意,就简直蠢笨如猪了。

贺阁老也觉有损颜面,忙拉着女儿跪下:“陛下娘娘心系天下,心系民生,小女闺阁女儿,言语不知深浅,还请陛下娘娘赎罪,”又转头向卿可灵那处,“还请卿二姑娘原谅。”

卿可灵起身,不多言语,也只是不卑不亢地回以一礼。

皇后又道:“周礼云,近日便编一册圣人言行录,发与各大公学,同时敦促各地书院一同学习,推行教化。”

礼部侍郎周礼云出列,行礼领命。

皇后又笑着向秦氏:“秦老太太,你家这孙媳不错,本宫一见便喜欢,听闻她琴技不错,可愿你儿媳为本宫弹奏一曲?”

秦氏脸上讪讪的,“自然,自然,那是自然,”又向王初云,“孙媳,你且为陛下与娘娘奏一曲吧。”

王初芸说遵命,而后又向皇后道:“娘娘,臣妇家二姐姐善舞,臣妇想请二姐姐与臣妇一道为大家献技。”

王初芸看向卿可灵,卿可灵眸色犹豫了一瞬,而后坚定地点头。

宫人抬了一架琴上来,卿可灵要了一把木剑。

铮铮琴音起,一舞剑气虹。

王初芸弹的并非闺阁女儿常弹的乐曲,而是一首铿锵有力的破阵曲。

卿可灵的剑舞果然非同凡响,她换了一身朱砂色的劲装,双剑在手,舞得柔中带刚,英姿飒飒。

场上之人皆没想到,平日里足不出户,被卿家雪藏的卿二姑娘,居然是这般的女子。

倒让人想起了她的祖父,卫国公卿关山,卿关山骁勇善战,曾立下不世之功,至今还镇守在边关。

“果真是虎门之后啊!”

“谁说不是呢,二姑娘跳得真好啊,王娘子的琴也弹得极好,这曲子不似柔弱女儿家惯弹的曲子,竟是宫商角徵羽间仿若有刀枪剑戟之声。”

场上一时间赞叹不已。

贺瑶看得越发闷,目光瞥向对面坐着的卿无尘,他正喝着茶,望着舞台中央正在抚琴的王初芸,那样专注的、欣赏的目光,他何曾对旁的女子那样过。

这一看,心里更闷了。

谢兰露也不甘不愿的,别扭得紧,身旁的丈夫朱华光看表演居然也看得那般投入,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一曲终了,引得场上一片掌声,王初芸起身,与卿可灵一道向帝后见礼。

皇后点点头:“弹得不错,舞得也不错,本宫很是喜欢,来人,看赏。”

秦氏全程的心眼子都吊了起来,生怕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出什么纰漏,却不想,她二人一个唱一个跳,竟有些了得,得了皇后的赏。

卿可灵这些年她没怎么管,却不知她竟会跳舞,且还是剑舞,举手投足那股子飒劲,竟让她想起了远在边关的丈夫。

宴会结束,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王初芸的手已经来来回回抚摸怀里的鹅黄色云纱锦无数回了。

卿无尘坐在她旁边,睨着她,良晌道:“夫人如此喜欢,不如回去便着人做身衣裳吧。”

王初芸道:“那不行,这可是御赐之物,怎能给我穿,暴殄天物。”

“一匹布罢了,娘娘既然赏给你了,那自然是由你来处置。”

王初芸把布抱入怀里:“我来处置啊,嗯……还没想好,等我回去了先把它供起来,之后再想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