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棘刚要同他解释。
便瞧见不远处的梁燕回,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剧组的服化?道很考究,由于戏里的鹿兆春在青年时期做过外资商行的买办,所以平时的穿着以西装为主,左手的拇指套了个中式的青玉扳指,代表着和上海滩的帮派有些?关系。
刚才在监牢外,跟玉茗对峙时,他还戴了顶Fedora软呢帽,既暗蕴着身份和地?位的显贵,还透出股江湖气,很符合鹿兆春亦正亦邪的个性。
在戏里,她扮他的养女。
只要导演喊了Action,场记再咔嚓地?那么一打板,尹棘再跟梁燕回站在一起,便觉得这个年长她多岁的男人的气势格外凛人,心脏都不易察觉地?缩紧,这种感觉正应了尹棘在分析角色时的想法玉茗对鹿先生,是畏大于敬的。
但只要出了戏。
哪怕梁燕回依然穿着那身端正古板的黑大衣和西装,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也和角色完全不同,同她说话时,他又恢复了平日的亲切随和:“郑导打算下午就拍那场父女决裂的戏。”
或许是顾及着原丛荆在场,他说的很隐晦,那确实是父女决裂的戏份,也是鹿兆春和丁玉茗再做不成父女的戏份。
“老师想提前对对戏吗?”尹棘边问,边使?了个眼?色,示意原丛荆把旁边的位置让出来,给梁燕回坐。
男人的眼?梢微微挑起,抬手,摘掉了鸭舌帽,但佯装没看见她的眼?神,她只好?继续跟梁燕回说话,帮他打掩护。
他弓着背脊,双手交叠,肘部?朝外搭在腿上,周身的气场格外凌厉,梁燕回一靠近,就恢复了从前的乖戾模样,脸色也阴沉得骇人。
尹棘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丛荆的这副嘴脸,可恶到?让她想起了那些?跟主人犯犟的恶犬,无论怎么责骂,它们?都偏着脑袋,死死地?用牙咬着主人让它松开的东西,浑身的毛都悚起来,却仍不肯撒嘴。
她甚至感觉他有点雄竞脑。
从小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靠近她的男性都列为假想敌。
原丛荆现在的身份是她的助理。
尹棘是有理由训斥他几句的,但转念一想,他反感梁燕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还有他哥哥的那层关系在。
为免他当场发疯,还是忍住了。
又过了半分钟。
他撩开眼?皮,表情难掩厌恶,瞥了梁燕回一眼?,才从座椅起身,离开了这里。
梁燕回自然看出原丛荆对他怀有深切的敌意,但却保持着修养和风度,装作没看见,等坐在尹棘身边后,才开口说道:“吻戏定了用借位,但鹿兆春被愤怒冲昏头脑,失手打你的那场戏,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待会儿?的对手戏。”尹棘提议道,“老师你可以真动手,打我脸的。”
梁燕回无奈道:“敬业不是这么敬的。”
“没有将你当花瓶看的意思,但女演员的脸最重要,也最娇贵了。”
“还是建议这场戏也用借位,我下手没个轻重,真把你的脸打伤了,你怎么往下拍戏?”
尹棘惊讶地?问:“您的手劲儿?这么大么?”
“我现在还在练柔道,第二级的绿带。”梁燕回叹气,“真入了戏,很有可能会控制不好?力度。”
炸街 那道自上而下,窥伺着她的偏执目……
傍晚的那?场外景戏, 要借淮海路的公馆来当拍摄场地,导演组调试设备时,尹棘特意对陈芮叮嘱, 一定要帮她将助理索恩支开,千万别让他出现在现场, 看她演戏。
索恩是原丛荆临时起的化名。
也是《幻术师》里的主人公, 玩家?需要通过扮演他, 才能探索游戏里的世界, 海外版本则译为Thorn,也是荆棘的意思, 很符合他擅长?黑魔法的设定。
按玩家?的说法, 这名字听上去就魂味十足。
尹棘当时还觉得他这名字起的太潦草, 一听就假, 原丛荆却不以为意地说,百家?姓里,还真有索这个姓,反正叫起来也不算拗口, 尹棘便没让他改。
陈芮听完尹棘的叮嘱后。
表情?有些怔忡,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老板这是默认了?和这卷毛助理的关系, 但也没说要给他正式名分?。
陈芮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较准的,这卷毛助理虽然没什么本事, 在经济上也处于下位, 但依然爱吃醋,对老板的占有欲还挺强的。
也是,他都软饭硬吃了?。
难免不会保留着男人的那?些劣根性。
陈芮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打算替尹棘料理好戏外的事, 替她将那?个卷毛助理给盯牢。
没成想,等工作人员将推轨车从公馆的庭园里搭好后,他却失踪了?。
尹棘当时正和化妆师站在庭园里西府海棠树旁补妆,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阁楼处的老虎窗。
隐约瞥见一道轮廓冷冽的身影。
也感受到那?道自上而下,窥伺着她的偏执目光,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都仿佛能将她攫获住,后脊梁骨顷刻发麻,心跳也漏了?几?拍。
她颦了?下眉,及时将视线收回。
没再看向那?里,往搭好的外景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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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拉向远景。
一辆漆黑的福特牌老爷车,于朦胧的月色下,停在了?兆公馆的廊柱外,穿长?衫的管家?恭敬地从右侧拉开车门,鹿兆春的拐杖先拄在了?地面,脸色稍显阴沉,从车里出来后,冷冷地对着身后的妙龄女子说:“赶紧滚出来。”
玉茗刚从监狱里被接出来,又和鹿兆春并肩坐了?一路的轿车,心底的那?点儿胆怯和畏惧,不知?在哪一刻伊始,蝶变成了?不甘和叛逆。
她迟迟没有动,还是在鹿兆春烦闷地用拐杖敲了?敲车门后,才弯着腰身,从车里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