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丸不怕啊。”原奶奶安稳她?道,“你?爷爷在打电话问了。”
老爷子在正厅的雕花飞罩下急得来回踱步,甚至对电话里的长子爆了粗口:“你?他?娘的,都不跟老子说一声,就把我孙子抱走了?”
尹棘用小?手?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她?听?不见电话的那边说了什?么,只觉得老爷子的声音真的很暴躁。
“老子当年从军后,就戒掉了在湘西乡下时的匪气,没想到你?却?学会了一身的土匪作风,怎么能像人贩子一样?,把自己的儿子劫走!”
“你?他?娘的,把老子旧部的女儿都吓到了,她?要是被吓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跟她爸爸交代?老子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混蛋东西!”
等大了些后,尹棘才知道,原奶奶是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并非元配。
老爷子年轻时,在湘西结过婚,但第一任妻子患了痨病,去得早,原之洲是他?第一任妻子生?的孩子,而原奶奶则出身于典型的高干家庭。
许是因为这个缘由。
原之洲跟两个老者的关系不算好,甚至连过年,都不怎么跟他?们来往。
那时,将鸽子放生?的冷酷男人,同?眼前之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尹棘也?得以确认,加长林肯轿车里的原总,就是原丛荆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原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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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
漆黑的加长林肯轿车,停在柏林市区某家高档日料店的门脸外。
偌大的和室铺着竹制榻榻米。
尹棘眉目微敛,和原之洲分?坐在木质长桌的两侧,下车前,已经有人为他?备好了轮椅,许是习惯使然,就算坐着,他?也?仍然坚持,自己保管那根别致且昂贵的兽头拐杖。
尹棘搞不懂原之洲突然出现?在德国的原因,也?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想见她?这个所谓的儿媳。他?压根都不想认原丛荆这个儿子。
甚至在他?没成年时,都没有他?的抚养权。
尹棘接过侍者递来的热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还算平静地问道:“请问,您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急。”原之洲抬起?手?,示意?侍者递她?菜单,淡淡地问,“你?先点菜。”
尹棘抿起?唇角:“我刚从餐馆出来,已经吃过了,不是很饿。”
“可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进食。“原之洲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尹棘长睫轻颤,点了点头。
随即下意?识伸手?,去摸耳垂,原丛荆已经帮她?戴上了全新的小?树枝耳钉,在上车前,她?给他?发了假消息,说自己临时变了心思,想在柏林的商场随便逛逛。
她?不知道原丛荆会不会拿软件查她?。
只想将和原之洲见面的这件事速战速决。
尹棘敛着眉眼,随口对一旁的侍者说道:“Ich hatte gerne einen Mandel-Tofu.”
(我要一份杏仁豆腐就好。)
“你?的德语说得很不错。“原之洲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她?,“我知道尹教授和你?妈妈,在对你?的教育上倾注了很多的心血,但没想到,连德语都要让你?学。”
尹棘在心里揣测着他?此番的意?图,礼貌地回道:“我爸爸来柏林访学时带上了我,所以会说些简单的德语。”
“你?跟柏林这座城市很有缘。”原之洲将双手?交叠,笑意?透着些许古怪,语调凉凉地又说,“怪不得,能拿下这届的金熊奖杯。”
尹棘怔住,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电影节要开八天,今天是第二天。
正好撞上中国农历新年,她?和原丛荆还预约了今晚的航线,打算坐私人飞机回国内,和哥嫂一起?,陪老爷子过。
揭晓奖项的时间,在闭幕式的前一天,她?们也?会提前得到通知,假如没获奖,尹棘不打算再跑一趟柏林。
“你?没听?错。”原之洲唇角的笑意?转淡了几分?,“你?拿下了这届的柏林影后。”
尹棘难以置信地问:“有好几部电影的首映礼都没开始,评委会也?没开始正式评审,您是怎么知道结果的?”
“你?不想要这个奖吗?”原之洲将交叠的双手?分?开,把玩起?筷枕,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尹棘这才意?识到,他?或许凭借自己在海外的势力,操纵了这次评奖。
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不管能不能拿影后,她?的第一部作品,能够入围柏林电影节,对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幸,况且此番参展,她?也?获得了难得的机会,譬如Julian Marcheaux的科幻片试镜邀约。
同?时产生?一种难以自抑的恐慌。
这么大的奖项,他?也?能运作吗?
她?的惊喜,她?的期待,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就算拿了这个奖,她?也?不开心。
她?本就不喜欢原丛荆在背后干涉她?的事业,也?从不肯让他?在片场搞什?么特殊化?,更无?法容忍,他?的生?父操纵她?的演艺生?涯,还把她?当成可以被肆意?摆布的傀儡。
原之洲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身为上位者的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透出那股惹人厌烦的傲慢,甚至让她?觉得恶心。
尹棘努力平息着怒火,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扣出了深刻的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