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邢安耸肩,见银羽暗中运转灵力想破除困境笑道:“沉灵卷一旦展开便会压制卷中人的灵力迫使其修为降至筑基,不得使用任何法器灵宝不受外界干扰,直至主人召回或二人分出胜负……”

他松了松袖口,神色渐渐冷下来,躬身踏步顷刻间冲到银羽眼前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银羽侧头险险错开他的攻势,挥舞鹤鸣连刺出三剑,哪料邢安反应快得惊人,一击不成腰身立即一拧转至银羽身后,抬脚踹在他腿弯。

与平庸的修行资质相反,邢安的体术天赋算得上登峰造极,在尘世时从未有过对手,只是修士与凡人的差距并不能单单依靠习武弥补,因此邢家长辈花大价钱求得七品灵宝沉灵卷给予邢安傍身,以期在他遭遇意外时能多拖延片刻。

而今灵宝被邢安用作斗殴擂台,二人几个呼吸的空档已过了数十招,这动静引得不少沧溟山弟子驻足围观,讶异地瞧着沉灵卷中被逼得逃窜躲避的银羽。

失去了修为上的优势,银羽竟隐有不敌之象,白皙的脸面上被邢安揍出多处乌青淤伤,衣袍上也尽是灰尘泥印。

但银羽毕竟比邢安多了几十年的对敌经验,天资亦是上佳,这么片刻的功夫邢安身上已经被鹤鸣剑剑气划出不少血口,伤势瞧着要比银羽严峻得多。

邢安却是越战越勇,迎着剑锋步步紧逼,拳脚挥舞快得几乎只见残影。

二人激战正酣,忽有一股磅礴灵压从天而降,震得沉灵卷嗡嗡作响,卷中二人皆是心神一荡身形不稳。

“放肆!”

岑侗人还未到声已先至,浑厚嗓音响起的刹那银羽便收了鹤鸣剑,带着犹有不甘的恭敬神情垂头躬身冲左长老行了礼:“师傅。”

沉灵卷缓缓合拢,卷身微光一闪消散在空中,邢安拇指拭去颊边鲜血,学着其余弟子的模样拱手敷衍地朝左长老拜了一拜。

“如此藐视门规,当沧溟山是什么地方?!”岑侗皱眉没有计较他的无礼,也懒得多加训斥,冷声道:“自去记思堂领罚罢!”

没能达成目的,邢安到底是有些失望,但转眼瞧见银羽灰扑扑的狼狈模样烦闷心情立时一扫而空,转头要向记思堂方向走去。

“慢着,”左长老忽然叫住邢安,皱眉打量他片刻。岑侗心想邢安是沧溟君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亲传弟子,出了此事还是得知会君上,由君上发落更为妥当。

于是岑侗拂尘一挥示意邢安跟在自己身后:“随我来。”

银羽在旁表情疑惑,见邢安看向自己立即凶狠地瞪了回去。邢安挑挑眉,召出邀月跟在岑侗身后,缓缓来到位于沧溟山主峰的清霄殿,也就是沧溟君的居所。

邢安在清霄殿外瞧见了侍候着的慕容离,对方对他是一贯的无视态度,邢安也不在意,略带不安地踏进殿中,望见主位上闭目冥想的师尊一时有些怔忪。

那传言中半步踏入飞升门槛的男子每寸肌肤都似由上苍亲自以冰雪浆洗而出的剔透白皙,再请神女执笔描其入鬓长眉雕刻深邃轮廓,拾辰星镶入云目蘸暮云洇染薄唇,处处精心细致,造就这出尘绝艳举世无双的沧溟圣君。

蔺云舟美目微动,掩于纤长浓睫下的眼瞳是与如瀑银丝极为相称的浅淡颜色,眸中微光似盈盈清波,晃得邢安心神一荡。

青年眼神直白而炽热,面上少有的不加任何绮念的惊艳欣赏之色一如初见。

左长老将事情叙述完毕,见沧溟君没有半分把邢安发落到记思堂的意思,暗自庆幸,拱手便退了出去,为初为师尊的沧溟君留下训话空间。

“因何与其他弟子争执打斗?”蔺云舟神情冷淡,目光一一扫过他面上渗血淤青的伤处。

邢安回过神,面对不苟言笑的沧溟君那怠惰之心也收敛几分,回答:“与师兄产生些误会,一时冲动便动起了手。”

说这话时邢安不免有些心虚,垂眸避开了沧溟君视线。

“跪下。”蔺云舟长眉微凝,见邢安依旧挺直腰背立在殿前,言语中毫无思过之意,淡声问:“我沧溟山门规戒律之首便明文禁止山中弟子内斗,你明知故犯现下还不肯认错么?”

若是他人叫邢安下跪,邢安定冷笑几声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是蔺云舟身份非同一般,邢安也并非不计后果的莽汉,只得依言照做,末了还要硬邦邦地辩解:“错不在我。”

青年双膝与地面碰触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顽劣。”

见此蔺云舟扔下句斥责起身径直离去,邢安猜不透沧溟君这是否是要惩戒自己的意思,有心想直接撂担子下山,转念思起母亲期盼祈求的神情便又憋着气老老实实地跪在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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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三颜

从清霄殿出来蔺云舟惯常去了炼丹房,丹炉中淬炼着的回元丹已是过了火候,蔺云舟挥手拂去炉中丹药残渣,与此同时四周药柜笼屉敞开,身体通透小巧玲珑的丹灵扑扇着翅膀重新挑拣出几味材料投入丹炉。

炉火燃起,蔺云舟紧紧凝视那青幽火焰,心思却渐渐飘远。

初时蔺云舟为强破情劫借邢府供上的小神龙洞府闭关,洞府内灵气充裕且藏匿了稀世奇遇,使蔺云舟得以顺遂平稳地化解劫数幻象。

待幻境皆破,修为更进一步的蔺云舟清晰地听到洞府外人群的窃窃私语,像是几个公子哥儿央求着邢家后辈领着他们一睹沧溟君风采。

蔺云舟听见那邢家后辈不耐的应答,期间夹杂几句对自己容貌的议论调侃,他并未在意此等琐碎杂事,细细演算出天劫来临之日后便走出洞府,令岑侗从宝库中挑出几样高品灵器赠予邢家以表谢意。

人群在望见他的一瞬噤了声,远处几个衣着繁琐华贵的男子姿态各异,皆如云烟过眼即散。

直到回到沧溟山中打坐冥想稳固修为时,蔺云舟才发觉自己竟牢牢记住了那被人簇拥着的邢家后辈。高个青年尚留有几分稚气的面容、引颈凝望自己的惊艳神情与友人笑闹离去的背影时常在蔺云舟心中隐现,也自那时起,他开始觉得沧溟山过于空旷孤寂,那连绵起伏的雪山在悄然消失的岁月中似乎也越发冰冷苍白。

丝丝缕缕缠缚在心头的杂念对修行有诸多不利,蔺云舟甚至是开始偶有神游天外的状况。一瞬的凝滞足以毁去罕见珍贵的制丹材料,蔺云舟对着丹炉中的残渣蹙眉思量许久,最终传讯以收徒之名将人带上沧溟山,以便找出症结所在。

邢安在沧浪峰安顿后,蔺云舟心念果然重新安定,见邢安在沧浪峰整日无所事事,顿觉此人根骨不佳又心性散漫,实非可塑之才,于是便放任自流。

不料他这顽愚的小徒弟是半点也不将师尊放在眼里,入山仅仅月余便惹出事端。蔺云舟其实从未有过耗费心力教导弟子的念头,此刻更觉当初一时冲动收邢安为徒真是给自己飞升之路徒增因果阻碍,不如就此送邢安下山及时止损……

炉火熄灭,通体紫金的回元丹被灵力引导着汇入小巧的青瓷瓶中,由丹灵收入干坤囊。

蔺云舟思忖片刻,唤出传讯令牌决定先让邢安去训诫长老门下磨炼心性,只是训令传出却石沉大海,蔺云舟放出神识粗略一探方才发觉他的小徒弟仍跪在清霄殿中,垂头弓腰以灵宝支撑身体,显然已是意识不清。

修士闭关动辄几月数十载甚至上百年,对时光流逝倒不如凡人敏锐,蔺云舟炼一瓶回元丹外界已是历经了三个日夜,邢安没等到沧溟君发话不敢擅自起身,不吃不喝生生跪了几十个时辰能勉强留有一丝清明都算是身强体壮。

蔺云舟心念一动凌空出现在清霄殿,伸手拭去邢安鬓角汗水,心中隐隐欣慰。

总归还算听话。

“君上,是否将邢公子送回沧浪峰……”慕容离站在殿外,话还未说完便眼睁睁瞧着沧溟君将那人抱起缓缓步入内殿。

邢安恍惚间嗅到股清浅冷香,似是府中披雪盛开的寒梅,又像幼时亲手栽植的幽兰。这熟悉的气味令邢安稍稍恢复了清醒,他能感受到自己正躺在软衾中,双腿无知无觉,腿间微凉似是被人褪去亵裤。

察觉到此事的邢安一惊,强撑着精神伸手摸索想寻些什么东西来遮掩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