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厚的血腥气涌入口鼻,像是一股叫人窒息的浪潮朝她袭来。

姬宁没能将门完全推开,因她看清房内是何种场景时,全身僵住似的动弹不得。

一人宽的门缝后,一张浸满血污的木椅正对着门口,而贺楼勤冰冷僵硬的尸体正歪倒在椅中,正对着姬宁的脸。

惨白的面目上,那双一夜也未能合上的眼睛,仿佛在死死盯着她。

霎时间,姬宁脸色白如宣纸,脚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姬宁料想姬照与贺楼勤会在大婚之日动手,是以早早便做好了准备,从某方面而言,她并没有猜错。但她独独没料到姬照会疯到在大婚前不管不顾地杀了贺楼勤,引她入府。

疯子。

姬宁脑子里闪过和贺楼勤死前产生的一模一样的想法。

姬照疯了。

姬照仿佛没有发现姬宁的恐惧,他抬手轻轻撩起姬宁耳边的鬓发,近乎温柔地在她耳畔低声道,“扶光不想嫁,我便替你杀了他,这份大礼,扶光可还喜欢?”

姬宁此刻万般后悔没有听小十三的劝告,脑中从进门时便紧绷的弦猛地断裂,她撞开姬照,转身拔腿就跑,但才跑出两步,便被一行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的戴着黑巾的死士拦住了去路。

姬照没有追上去,他摇摇头,可惜地关上了门,“看来是不太喜欢。”

他转过身,站在廊下看着停下来的姬宁,好意提醒道,“扶光当心些,我已经下了令,你若靠近院门,他们便会动手杀了你。”

他穿着一身天青长袍,弯着眼睛笑看着姬宁,仿佛一位深爱着她的有情人,“但只要扶光听话,便不会受伤。”

姬照缓缓朝她伸出手,“过来,扶光,到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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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停牧那儿接到命令后,秦亦便一直蹲守在世子府附近的茶肆,观望着世子府的情况。

只等着夜色降临,趁机摸入世子府探查详情。

但他没等来胡厥使者现身,姬宁的马车却悠悠停在了姬照的府门前。

几个时辰前,叶停牧才叫他来探查世子府,今早姬宁便来了此处,这其中定然有所联系。

秦亦想不明白,但却能察觉出不对劲,他立马抄起佩剑,不再多候,敏捷地绕过人群溜进了世子府。

入府比他想象中要轻易,府内几乎没什么人看守。大清早,本该是仆从忙碌的时候,可世子府内却几乎未见到侍女仆从。

秦亦继续深入,很快,在一处亭子里见到了孤身一人的小十三。

他自檐上飞身而下,落于小十三跟前。他昨日伤后连休息也未曾,可即便如此,小十三也没能发觉他的气息。

小十三瞧见头顶落下的暗影,后退两步正欲拔刀,等抬眼看清人后又蓦然停了下来。

他惊讶的看着秦亦,“老大?你怎么在这儿?”

秦亦没工夫与他闲聊,他敛眉快速问道,“为何只你一人,公主呢?”

小十三见他着急忙慌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回道,“世子说要给公主送什么大婚之礼,公主去书房见他了,叫我等在这儿,说她一炷香未出来再进去找她。”

秦亦听罢,眉头拧得更深,又问,“到时辰了吗?”

小十三瞅了眼阳光下的日晷,算着时间,“还有一会儿。”

秦亦看了眼这空空荡荡不见人影的世子府,心中不安更甚。

忽而,他听见远处一方院落传来动静,杀手多年练出的警觉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面色一变,立马朝着院落跑去,朝小十三扔下一句,“别等了!速去通知丞相,将姬照邀公主来府中的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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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姬宁看着面前十多名死士,回头望向了姬照朝她伸出的手。

姬照见她脸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笑道,“扶光怕什么?我叫他们走就是了。”

姬照微微抬手,叫死士退回暗处,但姬宁却不敢再生逃跑的心思。

她咽了咽喉咙,缓步朝姬照走去,假意顺从道,“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姬照听见这话,重复一遍。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然而说出的话却叫姬宁遍体生寒,“扶光,我当真是你哥哥吗?”

他这一问,姬宁才发现他今日从未自称“哥哥”二字,而他在她面前素来喜欢以此自称。

他叫她扶光,好似以此便与她有着旁人没有的、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

可今日姬照口中的扶光二字,却叫姬宁恐惧难言。

“贺楼勤说我心不够狠,不是姬家人。”

姬照重新握住姬宁的手,低头看着她,嗓音温和,“扶光,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照嘴角扯开一个笑,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他一字一顿,语气平和地砸下惊天霹雳,“扶光,你告诉我,我当真、是姬照吗?”

未理会姬宁骤然愣住的表情,姬照继续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叶停牧做事狠绝,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不然年纪轻轻也坐不上丞相的位置。可他当年为何却独独放过了年纪尚幼的我。乱臣贼子,即便是屠灭满门也不足惜,难道是他叶停牧天生良善,还是说,想为姬鸣风保全一个仁义的名声。”

姬宁听见这番言论,身体止不住地发寒。

姬照道,“若是我,便既要这仁义之名,又要后患无忧。”

他笑了笑,“这法子也简单,只需随便找一个与当年的姬照年纪相仿的婴孩,冠以姬照的名姓养大,若他听话,便叫他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若哪一日他生了异心,觊觎皇位意图谋反,便告知世人他的真实身份……”

姬照一边说,一边牵着姬宁不疾不徐地走到院中高大粗壮的歪脖子槐树下,姿态亲昵地拥着她慢慢坐在了树下的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