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赶紧朝上喊话:“周俊,是我,我是阮喻!只有我一个人!”

听见她的声音,周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往天台里侧倒退一步。

阮成儒明明是人质,却反而笑了一下:“孩子,别怕,喻喻一个小姑娘,不会伤害你的啊。”

云梯升高,阮喻终于得以跟他们平视。她先跟阮成儒对了一眼,再摊开双手给周俊看:“周俊,你别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什么也没带,真的。”

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始料未及的安慰,在这样两句“别怕”里,周俊手里的刀子变得不太稳。

他红着眼眶看阮喻:“你,你上来干什么……”

阮喻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向她传来指令:“告诉他,你相信他。”

她立刻接上:“我来相信你。”

周俊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却又很快黯下来:“没有人会相信我,等检方拿到DNA比对,就没有人会相信我了……”

阮喻皱了下眉头。

耳机里再次传来谈判专家的声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行车记录没了,指纹是我的,她……”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牙齿打起颤来,“她指甲缝里那块肉也是我的,那通电话里,也是我的名字。太巧了,全都太巧了,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谁还会相信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向淮颂求救?”

“因为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许淮颂他爸爸不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他能帮我……他能帮我的,是不是?”

他的眼底露出癫狂的神色,让阮喻感到惊心。

但她还是咬着后槽牙,攥紧了云梯的扶手:“周俊,没人有权利把黑的说成白的。能够决定黑白的,只有黑白本身,而能够告诉人们,它到底是黑是白的,只有法律。就在一个多月前,我也深陷被人诬陷的痛苦里,但法律最终给了我清白。它也可以给你清白的,你要相信它,好吗?”

“我不……我不相信法律,我不相信警察……他们在通缉我,他们全都在通缉我!”

“可是法律相信你!”阮喻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在你不相信法律的时候,法律还相信着你,相信嫌疑人是无罪的。你没有杀人,就配合警方一起找到真凶,给她一个交代。”

“真凶?会有真凶吗?”周俊忽然笑了一下,“她半路跟我吵架了,我们分开之前,她说一定有办法叫我后悔……这就是她叫我后悔的方式,没有真凶,根本没有真凶!”

“会有真凶的,警方已经排除了死者自杀的可能,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有别人。”

阮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诱导的语气,把耳机里传来的话尽可能自然地表达出来:“周俊,你说,她最后那通电话,有没有可能是打给你的?她说‘救命啊,放开我,周俊’,其实她的意思也许不是‘放开我,周俊’,而是‘救命啊,周俊’……”

周俊的眼底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说什么?”

阮喻继续诱导下去:“你说你们当时因为吵架分开了对吗?可能你们分开后,她开着车遇到了真凶,因为知道你是离她最近的人,所以打电话跟你求救。”

“可是操作手机的时候,由于真凶阻挠,她误把电话拨给了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爸爸。其实她是在跟你求救,不是让你放开她,这通电话,并不能证明你是有罪的……”

周俊张着嘴愣在原地,手一松,那把水果刀直直落了下去,底下没散的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隐藏在房子背面的特警迅速翻上天台,上前把他制伏。

阮喻的腿一下软了下来,“咚”一声闷响,膝盖磕上栏杆。

与此同时,云梯移近天台,离她咫尺之遥的消防人员上前把她接下来,再去接阮成儒。

云梯缓缓下降的时候,阮喻回过头,望了一眼平顶天台的方向。

在那里,周俊跪在地上,指缝里落下淋淋漓漓的泪水。

他捂着脸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她没有拿死报复我,她没有拿死报复我……”

抓捕行动成功了,可是这一瞬,阮喻心里的石头却并没有落下,反而越堵越难受。

原来,周俊是误以为死者打算拿自己的死亡,制造一系列证据来报复他,所以才会逃逸的。

那么,即使他日后以无罪者的身份走出了法院,又该怎样在自责和懊悔里继续生活?

这样的失之交臂,这样的天人永隔啊。

*

嫌疑人归案,现场在小半个钟头后彻底恢复平静。

记起许怀诗,阮喻给李识灿打了个电话,听说她已经在许淮颂的远程安排下,被刘茂送回苏市。

她于是又给许淮颂发了条消息报平安,然后匆匆离开,跟着警察做笔录。

阮成儒和曲兰被医护人员送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没有受伤。

三人被警车安全送回,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进家门的时候,见母女俩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阮成儒笑呵呵说:“哎呀,不知道的人看了你们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没被救回来呢!”

“你这老头,瞎说什么呢?”曲兰狠狠飞他个眼刀子。

“就算是瞎了,那又不是哑了,还不许我说话了?”

阮喻左手揽爸右手揽妈,劝架:“哎呀好了,别吵了!大过节的呢,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啊?”

她言谈间刻意避开下午的闹剧,但阮爸阮妈都看得出来,她这是还没缓过劲,故作轻松着。

曲兰说:“知道你要来,我买了好多菜,这就给你做去。”

“算了,别忙活了,我想吃方便面。”阮喻嘻嘻一笑,把她和阮成儒推回房间,“你们休息会儿,五点到了我来打蛋煮面,我现在先回房间打个电话哦。”

阮成儒觑她一眼:“给谁打?小许吗?人家在旧金山,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