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新郎官,她不打算单独备礼,能避嫌却故作坦荡,日后新娘子知道了,岂不是要惹姑娘家伤心。

至于裴涿邂的信,她拆开来瞧了,他似心情很好,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字迹比寻常更要飘逸。

其中简单说了这些日子的事,不过说的有些避重就轻,全然没有她从叶听哪里得来的消息严峻,想来也是他不想让自己跟着担心。

至于薛夷渊的婚事,他也有所提起,他言亲自去送了好些贺礼,望薛陈两家能结两姓之好,亲自为二人请了皇帝御笔,赐下四个字百年常伴。

按理来说,新婚理应说些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类的话,可偏生求了个百年常伴,似是恨不得让他们今生今世永远绑在一起。

最后裴涿邂又言些,天头将转凉,少吹风之类的关切之语。

苏容妘难得盯着信看了好几遍,看到叶听都忍不住侧眸:“夫人,家主这是写了什么,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这才回过神来,对上叶听关切的视线,免不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遮掩过去,叫她替自己将信收起来。

给薛夷渊准备的新婚贺礼,是在他们成婚前夜送到薛府上的。

依着章程,送礼应送在明日的正日子上,这夜里要宴请亲眷的,待将一众宾客送离,薛夷渊才被叫到了角门上,瞧见苏容妘叫人送来的一箱贺礼。

来人给带了话,这是给未来薛夫人填妆。

薛夷渊怔怔看着面前的箱子,沉默半响,才似叹息般道了一句:“这么多东西,她都舍得送来给我,她的贺礼我还至今未曾补上。”

他喉结滚动,哑声问:“她可有给我带什么话?”

“回薛统领的话,夫人说,望统领与薛夫人恩爱长久。”

宽袖下的手攥得紧了紧,薛夷渊强挤出来个笑:“有劳替我多谢夫人。”

言罢他招了招手,叫人把东西给抬到新房中,待明日新夫人过来再行清点。

下人们尽数退却,薛夷渊这才仰首看向院墙,脑子里想的当年在杨州,妘娘跑到薛府来,三两下就爬上了他家院墙,邀他出去上山。

那时他情窦初开,原以为自己虽为庶子,但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妘娘对自己不应拒绝才是,料想她这是有意与他亲近,单独约他出门去,没想到出去后,除了她,还有三个姑娘,都是她的玩伴。

那三个姑娘粗衣麻布,但明显是仔细梳妆的,不过穷苦家的孩子,即便是再用心拾掇,也终究比不得大户人家精细。

他当时很生气,觉得被妘娘戏耍,不喜他还要约他出门,早知还有旁人在,他定不会应邀,尤其在是他后来知晓,那三个姑娘都是由妘娘亲自帮着打扮的,甚至还将自己新作的衣裳借给了其中一人。

后来他旁敲侧击要将这件事问个明白,也想将这股火气撒出去,却听她道:“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姐、好妹妹,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她们心悦你,托我来帮忙,我自然不能推辞,薛大郎,我还没说你不知好歹同她们甩脸子,你还先质问起我来了!”

他当时气极,说话也是口不择言,说那三个姑娘哪里是什么真心喜欢,分明是贪图薛家的资财,还说她不顾兄弟情意,只会将他往外推,竟还上赶着把自己的好衣裳借出去。

妘娘当时亦是不悦:“他们心悦你,你便说是贪图资财,莫不是全天下的男女都要门当户对才好,否则便是位卑着贪上?要我说,你通身也就这个出身可取些,否则她们爱慕你,我定是要将她们通通拦住才是!况我与她们是自小长大关系甚好,我的衣裳借给她们又如何,你管得倒是宽!”

那时的他便明白,妘娘清楚他的出身在杨州的小村子里是,是最好的门户,也知道女为悦己者容,同为女子,她更知村中女子难处,愿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借出去。

她什么都清楚,只是她都不在乎罢了,不在乎跟他的日子,是不是会比跟了还是穷书生的沈岭垣强,不在乎是否姐妹们的漂亮赛过了她。

而如今她送的新婚贺礼,也尽数都是送给新妇的填妆的,没有一点是给他的。

第六百六十六章 怎么就看上你了

薛夷渊低声长叹,过去与目下两件事一起叹息,却陡然听到身后父亲唤他。

“明日要迎亲,你怎得还不回去歇息?”

薛夷渊回过头,看见父亲面色沉沉,应是知晓妘娘送来贺礼的事。

他轻了轻嗓子,随意拱手:“这就回了,您也歇着去罢。”

他从父亲身侧擦肩而过,父亲却突然唤住他:“你还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新妇马上要进门,你就打算摆出这么个样子给她看?”

薛老大人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心中有气,却也知道孩子大了,打不过骂没用,可身为父亲,还是忍不住劝。

“那陈家姑娘是你自己要娶的,明知道那陈家给你下套,你还是要上钩,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没想到你心中还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她岂是省油的灯?这不到一载,她摇身一变成了现下镇南王的生母,岂是你能随意肖想的人?”

薛夷渊沉默着,没说话也没回头。

陈家的事,其实稍用心些也能猜得出来,当初他听闻陈姑娘要被嫁入火坑之中,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一来陈姑娘对他有情,二来他身为长子不娶,家中弟妹难议婚,他也自知与妘娘难成姻缘,既早晚要娶妻,倒不如做一件好事,便出面求娶陈氏。

只是事情办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陈家也并非是什么特别小的门户,当初陈家上门议亲时虽被拒,但只因他当街制伏了陈家惊马,陈夫人便愿意上门议亲,显然是对女儿极其疼爱的,怎会忍心将她嫁入火坑?

他意识到许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本是气极,想要将亲事退了,只是私下里见了陈姑娘的面,陈姑娘羞愧低头,虽怕极了他退婚,但还是强撑笑意,说自知理亏,愿意退亲。

他确实是心软了,不愿为难一个姑娘,顾及她若是被退亲,定是于名声有碍,再议亲怕是真要捡那些不好的,思来想去,最后到底是叫这婚事如常办下去。

薛老大人见儿子不说话,他又问:“你到底想不想娶陈家姑娘,若是想,便赶紧收收心,莫要给人家姑娘难堪,若是不想,干脆把这婚事推了,免得耽误人家姑娘一生。”

薛夷渊垂了眼眸:“想娶。”

“既是想娶,那你摆出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做什么?为人丈夫,当断不断,摆出这副期期艾艾的模样,日后你让为父见陈大人如何言语?”

薛夷渊阖上双眸,慢慢回转过身来。

面对着父亲,他的手扬起,对着自己便是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穿透深夜,叫薛老大人忍不住后退一步。

薛夷渊喉结滚动,慢慢将自己想说的话吐露而出:“是儿子错了,今夜过后,儿子就是有妻子的人,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薛老大人盯着儿子,久久不能回神。

父子之间都是你强我强、你弱我弱,儿子当着他的面退后一步,露出软弱来,他反倒是说不出什么严厉指责的话。

薛老大人无奈摇头,知道儿子长大了,经历过生死,不会再同从前那般与他争吵,他缓步向前,在他肩膀轻拍两下:“大郎,早些回去歇息罢。”

夜里的事丝毫没有影响第二日的婚仪,这一夜薛夷渊并没睡踏实,但迎亲时却是半点没耽搁,一切规矩半点不差,连日来算不得多好的天,在这一日却是艳阳高照。

所有人都说这是好兆头,日后定然夫妻和美,皇帝所赐御笔在此刻也摆出来到宾客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