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热得太久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好似被灼烫过一般。

只是她这话刚说出口,娘亲的声音便止住了。

娘亲变得有些呆呆愣愣的,吸了吸鼻子,接着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避开她的视线看向屏风旁的父亲。

苏容婵眉心动了动,看着父亲缓缓起身,从晦暗的角落之中一步步走出来,面上神色冷漠到让她心头一颤,似是回到了儿时自己在佛堂之中被父亲叫人拖了出来时。

那时她珍视的经书孤本被丢弃在火盆之中,父亲说她心思不放在正道上时,神情也是这般的冷漠,好似随时会舍弃她这个没用的女儿。

“婵娘,你还是安心的去罢。”

去?要去哪?

苏容婵呼吸一滞,莫大的不甘与恐慌从心底生气,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竟让她有气力稍稍撑起身子:“父亲,为女儿请个大夫罢。”

苏父轻轻摇摇头,就这般沉默着,连多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

“你劝劝她罢。”

言罢,他转身出了门去,竟是连片刻的留恋都不曾有。

孙氏此刻声泪俱下,俯身抱上了女儿:“我可怜的婵娘,爹娘也是没办法啊,裴家咱们惹不起,他说你是亡故,你就是得亡故,婵娘啊,别怪爹娘心狠,都是那姓裴的丧尽天良!”

泪水滴在苏容婵的脖颈上,本应该是温温热热的,可与她烧了许久的皮肉相衬,她却觉得凉的彻骨,似能化作无形的丝线将她脖颈死死缠绕。

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似有压抑在胸口多时的怨闷几欲冲出,最后只化作一声嘶哑到碾过肺腑的低吼:“娘啊!”

明月升又落,苏府的一切被关在门外,不曾为京都掀起半分波澜。

县主这几日来战战兢兢,与丈夫说了宣穆的事后,心中也一直放心不下。

丈夫待她亲厚,加之镇南王世子早已离世,他没必要吃死人的醋,也并不在意她心中还想护着故人之子。

只是那日她从宫中回来后,便听下学的儿子说苏宣穆未曾去学堂,略一打听竟是离了京都,她担心是裴涿邂察觉其身份后对其不利,丈夫想办法打探一番,才大略猜测那孩子许是已经被其母亲带走。

县主派人京都附近搜寻,却是未曾有什么发现,正是忧心之时,竟正好听说裴家有了丧事。

待丈夫下职回来,县主把他拉回房中:“裴苏氏死的蹊跷,你说会不会是同那孩子有关?”

她记得那个苏容妘李代桃僵,在裴涿邂的默许之下众目睽睽就敢冒充苏二姑娘,裴涿邂护她护的也紧,怎得这好端端的就死了?

她不知其中缘由,可想着这做娘的死在京都,孩子却离了京都,实在是不通顺,加之她的人沿着京都向外搜寻,却一直不见那孩子踪影,她心中怀疑,是不是这母子二人,都被裴涿邂暗中给除了去。

丈夫拉着她的手劝她宽心,可她的心又如何能宽得下来?

她心急推他:“裴家不是说要办丧仪?我与他早就结了仇怨,不好现身,你与他面上还过得去,你去瞧一瞧,看看那裴苏氏是不是真死了。”

仪宾有些无奈:“即便是面上还过得去,也没有要看人家夫人棺材的道理,更何况”

他与其解释京中传言:“裴家与苏家的亲事早就断了,在苏氏未曾咽气时便已被送回了苏家,如今裴家发丧也不过是给些情面罢了,咱们与苏家也没什么交情,如何能去看?”

他这般说,县主的眸子却是亮了起来。

“你怎得不早说,既如此此事便不需你管,我明日自己去苏家看!”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怕妘娘不同意

苏氏女被送回家的第三日,苏家便开始准备丧事一应用到的东西。

傍晚十分,内院之中穿出哀嚎声,紧接着府内外有条不紊地开始挂上白绸,又派小厮知会裴家。

裴家第一时间便也将苏容婵住过的主院装点起来,动作比苏府还要快,只要略一深想,便不难猜出裴家就等着这一日。

京都之中本就因为太子薨逝、皇后遇刺的事闹的人心惶惶,各家各户都关起门来少出门,近一个月来不太平,尽是高门大户的办丧事,谁都不想往自己身上找晦气,苏家在朝中又被人瞧不起,故而有头的推算着裴苏两家应当是再难交好,干脆继续将苏家忽视了去。

丧事办的冷冷清清,唯有素日里往来密切的几户人家上门来,大多也都是小门小户,甚至要靠着巴结苏家过日子的。

孙氏在灵堂前一边为女儿烧纸一边哭:“我可怜的婵娘啊!”

转头她又开始抱怨起丈夫:“你看看咱家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前来吊唁的竟都没几个人,遥想当初婵娘成亲时,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要凑上前来,险些将咱家的门槛踏破,如今也才不过半年多的光景啊!”

她抹着泪:“裴家真是克妻,难怪一个大门户子嗣单薄,都是没福气的人。”

苏父此刻没将妻子的抱怨听进去,只是看着女儿的棺材出神。

他想,当初不应该因她们姐妹二人争风吃醋,就将大女儿也一同留在杨州,合该一同带回来才是,否则裴涿邂看上了大女儿,也不至于让这门亲事就此做罢。

他叹气一声,对着妻子道:“你也别哭了,为了咱们家淮尽,你过两日去裴府一趟。”

孙氏擦了擦泪,心中还有怨气:“去了有什么用,叫我受那克妻的白眼吗!”

“蠢妇!”苏父蹙眉,“姻亲不在,自然得想办法,裴家不喜欢咱婵娘,还将人特意送了回来,为什么你就没想过?”

他恨铁不成钢道:“说到底妘娘也是咱们家的孩子,若是裴家喜欢,能不顾及脸面?且看着罢,他定是在家中坐等咱们上门去,主动让妘娘为继室嫁过去,如此名正言顺,姻亲还不断。”

孙氏自是为女儿鸣不平,连带着也讥讽几句:“那小娼妇哪里是能听咱们安排的,你省了这条心罢。”

“她就是不听也得听,她娘如今还葬在外面,她若是老实听话,我便派人将她娘的坟迁回来,以正妻之礼葬入祖坟,她岂能不从?”

孙氏瞪圆了眼,满是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她是正妻,那我是什么,夫君,你我多年的夫妻莫不是不作数了?”

她早年间也是靠着狐媚手段立足的,即便是如今年岁大了,遇到不顺心的事,用的也是这招,只可惜哭起来不如年轻时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反倒是因哭的太多,惹得人心烦。

苏父不想与她解释纠缠,干脆道:“你也是,在乎那些虚名做什么,人都不知死了多少年,如今婵娘也没了,咱们得先把淮尽扶起来再说,让妘娘顺心又有什么不好,你啊,见识就是短浅!”

孙氏仍旧在委屈,只是说到儿子,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动摇,她扑到女儿棺材前,痛诉几声不甘与无奈,却是在这时,外面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回话:“家主,县主到怎么府上了,说是要吊唁咱们姑娘。”

苏父一惊,虽不知其用意,但也知不能怠慢,赶紧将人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