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抬了抬手,没让他多事,随侍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属于他夫人的主院中没了人居住,他也一直未曾回他自小住到大的正院去,只是躺在妘娘住的床榻上,似能感受到她留有的余温。

可实际上他知晓是自己在自欺欺人,人都已经走了,哪里有什么余温。

他指腹抚过锦被,身下是妘娘躺过的床褥与锦枕,屋中炭火烧的正热,但他仍旧觉得周身发冷,鼻尖再无妘娘身上那独有的清淡味道。

他忍不住去想,这个屋子还能撑几日?多少日过去,妘娘留下的痕迹会在裴府之中彻底消失?

他没有暗地里派人去跟着妘娘,唯有在明面上派去一个叶听,并非是他多么高洁,当真说到做到,而是想要将妘娘送到那姓沈的手中。

他不确定姓沈的会不会因他暗地里拍去人护着妘娘而龟缩,会不会因忌惮他而不去寻妘娘,他只能想办法把妘娘往其身边推送。

如今京都之中不安分,他这几日顺着成佛寺查下去,查出赵家的蛛丝马迹,发觉其痕迹已渗透到京都高门之中,难以分辨究竟谁会是赵家的人。

成佛寺后,皇后虽是被安生送回了宫中,但他知晓,皇后如今已神志不清。

听说生乱那日皇后一人在正殿之中,不知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陡然在正殿之中咒骂,言语粗鄙又难听,半点没了素日里中宫皇后的高贵端庄。

千牛卫闯进去时,只见皇后素服脏污、鬓发凌乱,怒目圆瞪的模样似是下一瞬便要失心疯一般,千牛卫中有大胆之人,看着情况不对直接将皇后打晕,只说是被吓的晕厥过去,第二日事情稍微平息些许,连忙被送回了宫中去。

裴涿邂不知皇后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既是查到了赵家,那便定然是与赵氏女有关,当初赵吴两族争从龙之功,都想家中族女为皇后,最后吴氏胜,赵氏一路没落,赵氏女腹中孩子成了棺材子,两族积怨已久,得此机会能留皇后一命已算是仁慈。

他闭上双眸,不知京都什么时候会乱起来。

他只能让妘娘等一等,等他将京都之乱平息下来,再想办法将她从姓沈得手中抢夺回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牵连到他

宫中气氛冷沉,皇后出了事,上下里外不管是知不知晓其中内情的,都神色严肃谨慎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主子,祸连己身。

皇帝听着近身内侍回禀裴府派人来请罪,闻言眉心紧紧蹙起,但却也只能体谅臣子,不能急于一时。

坐在这龙椅之上,自是有许多双手眼,裴家是明面上的近臣,亦是径直效忠他之人,不参与党争,行事亦不能有任何隐瞒、任何偏颇,但没有裴家,他也不至于是眼盲心盲之人,即便是裴涿邂如今尚未到他面前来回禀,他也已对此事知晓了七七八八。

当初百般谋划竟还是让赵氏留了活口,如今又给了他们机会来兴风作浪。

皇帝按了按眉心:“皇后如何了?”

近身伺内侍回禀道:“太医已为皇后看过身子,亦已服过药,只是凤仪宫那边的人说,皇后娘娘仍旧有些神思惶惶,有时口中还念叨着太子殿下,唯有用过药才能安睡。”

皇帝眉头蹙得更紧,龙袍之下老态的背脊慢慢弯曲下来:“一国皇后,中宫之主啊,整日里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叫太医多准备几副药,实在不成,那便让她干脆多睡几日罢。”

皇后的这种情况,也唯有皇帝能说,内侍应了一声,忙对着身后的干儿子吩咐下去,把话传到凤仪宫中。

顿了顿,皇帝又下了命:“让贵妃暂代协理六宫之责。”

当初皇后说什么都要去为太子诵经,自打带着官眷离京后,宫中的事便一直由贵妃暂代,直到几日前皇后归来,外面虽将皇后失了神志的事瞒住,但各宫各院自有自己得消息的门路。

贵妃以退为进,先是将凤印交还了回来,没什么事便待在自己宫中哪也不去,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养心殿的内侍径直去了凤仪宫回禀,再向掌事姑姑将凤印讨要回来。

掌侍姑姑是宫中老人了,皇帝会如此安排本就不难料想,只是她回去取凤印时,免不得让正守在皇后床前的县主听了个全面。

她抬手阻止掌事姑姑的动作,缓步从内寝之中走出来,不悦的视线想小内侍扫过去:“这是陛下的旨意?”

小内侍陪着笑,但额角已经出了细汗,硬着头皮道:“回县主,陛下也是心疼娘娘凤体,这才想让贵妃娘娘为咱们娘娘分担公务。”

县主冷嗤一声:“话说的倒是好听!寻常时候暂代公务,都是最后由皇后娘娘定夺,倒是没听说连凤印都要叫出去,现在做妾的还真是越来越气派。”

掌事姑姑被她这话惊了一跳,在其身后稍稍拉了拉她。

毕竟这话可不能乱说,虽则宫中尊卑分明,但贵妃出身士族,在皇帝面前极得脸面位同副后,如何能用寻常人家的妻妾相提并论。

县主没说让掌事痛快将凤印交出来,不耐地看了小内侍一眼,想着毕竟是养心殿的人,她即便是心中再不满,也不能过分为难,最后也只能不情不愿摆摆手:“行了,拿去交差罢。”

小内侍松了一口气,只是告退后还未曾出凤仪宫的门,便听县主幽幽的声音传出来。

“胃口这般大,什么都想吃下去,小心又本事吃没本事消,最后被活活刨腹了可怎么好。”

小内侍全当没听见,养心殿的人不能掺和各宫各院的事,只能脚下飞快捣腾,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

县主面色不悦,分明是还生着气,回身坐在扶手椅上一言不发。

掌事姑姑却是在担心皇帝这般做的用意。

贵妃在这种事隐退出去才是明哲保身,但那便不可能不想知道凤仪宫的情况,皇帝如此,便是明显告诉人家,皇后现在不行了,既是助长贵妃野心给那边时时提醒,也是暗中给蒋家施压,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让皇后重新立起来。

县主为皇后担心着,烦闷的过了头,难免将火气往掌事姑姑身上撒了些:“姑姑也是的,娘娘如今还病着,怎得那边要什么您都给呢。”

她揪着手中帕子:“也不知皇后娘娘这去一趟成佛寺怎得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莫非真是冲撞了什么鬼神?”

她本就同皇后关系不错,加之此前被裴涿邂针对,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为她解围,她更是心疼皇后如今情况。

掌事姑姑犹豫几番,最后下了决心,先将殿中侍女都挥退下去,让此处只余她与县主二人。

“如今娘娘这个情况,奴婢也只能求于县主,还请县主到蒋府上拜访,提咱们娘娘给家主穿句话。”

县主当即正色起来,直直盯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掌事姑姑躬身施了个大礼:“不瞒县主,如今娘娘这个情况,分明是因成佛寺中出了事,奴婢只能从娘娘言语之中隐隐猜测出来些,但奴婢不敢贸然将消息递出去,恐犯了陛下忌讳,如今唯有请县主帮这个忙才是。”

“这……”

县主有些犹豫,她虽同皇后交好,但毕竟也是皇室中人,且还有夫有子,怎能明知会惹陛下忌讳还要往上凑?

掌事猜测到她心中犹豫,宽慰道:“并非是让县主做什么,娘娘心疼县主,定不会让县主一身犯险,只需要县主将两个名字传到蒋家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