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将最后一根针扎进去,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时候,能将大人保住便已是难得,哪里还能说什么孩子。”

他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轻叹一声:“夫人受了这么多苦,已算是命大。”

叶听明白他话外之音,夫人本就因有孕身子不如从前,又在外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本是应坚持不到家主寻上她才是,可如今非但回来了,还硬生生将家主也带了回来。

孙大夫站起身来,向门口走了几步来回避:“你们为夫人将下裳换了罢,污血在此,浊气入土对夫人身子更不好。”

叶听忙应声,直接将盆端到跟前来,手触及盆中热水将细葛布浸润,却是在抬手掀起夫人锦被时有一瞬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将被子掀起,入目便是下裳暗红的血,都是女子,她感同身受般觉得小腹传来一股痛意,连带着将手中细葛布也攥得更紧些。

小主子到底是没能保住,这几个月来的小心谨慎,夫人吃的那些苦涩的汤药,最后尽数化作这一摊血水尽数付之东流。

清理的并不算难,伺候人本就是丫鬟应做的伙计,只是夫人向来不喜欢人将她伺候到这种程度,如今也是迫不得已要违逆夫人意愿,待夫人醒来,怕是要羞恼的罢?

可夫人的那些尊严,也因随着化作污血的孩子一同流淌而去。

孙大夫掐算着时辰,为着苏容妘取出银针,这才命人将门打开。

外面薛夷渊等得度日如年,焦急地在门口来回徘徊了好几个圈,他恨不得将裴涿邂拽起来好好打一顿,让他看看妘娘被他牵连究竟受了多少苦,也让他好好看一看,那个他使劲手段让妘娘怀上的孩子,差点要走了妘娘的命。

最起码,也该让裴涿邂同他一起焦灼地等着,如同他一样,自责不能替妘娘受苦,自责没能护住她。

刚听到门欠开一条缝的声音,薛夷渊双眸一亮,一个闪身就过了去:“大夫,她如何了?”

孙大夫被他吓了一跳,哎呦一声,闭眼在胸口顺利顺气:“夫人身子无碍,孩子虽没了,但幸而没伤及根本,统领放心。”

薛夷渊闻言松了一口气,人没事便好。

只是孙大夫说完这话,便觉得怪怪的,他们裴府的主母,同薛统领这般说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薛夫人。

可见薛统领并未察觉自己对旁人的夫人关心太过,他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夫人还需汤药调理,现下得麻烦统领派人熬煮些汤药。”

言罢,他将手中的药方递过去。

薛夷渊想都没想便抽出来,转而交给身侧人:“快去煎药!”

身边人应声退下,他大步就要买进屋中去:“她醒了吗,如今可能说话,可还认人?”

他有些惆怅:“我眼看着她摔在了地上,可别磕伤了脑子……”

孙大夫抬手要拦他:“哪里能醒这般快,夫人身子亏损,可是要大睡一觉才是。”

薛夷渊多少有些失望,毕竟人一直睡着不醒,实在叫人心中没底。

“行,那我进去看看她。”

孙大夫面露为难,胡子也跟着颤了颤:“统领,这不合规矩啊。”

薛夷渊哪里管的了这个,说什么都要往屋中进,他年轻力壮的一个老大夫自然拦不住他:“无妨,我悄悄的不会惊动她。”

他进了屋子,视线盯着床榻上的人,还未等瞧见妘娘面容,视线便陡然被打断。

“薛统领要做什么,您不要颜面,我家夫人还是要名声的。”

叶听肃着一张脸,眼里满是不赞许,好似在看一个胡乱闹事、不计后果的少年。

那两个被临时叫过来的丫鬟此刻已经被千牛卫带了下去,未曾归还给其主家,而是带去了旁侧厢房之中。

叶听不善的语气也直白地显露出来:“薛统领如今还未曾婚娶,想来不知名声对女子多要紧,今日统领所作所为已是给人留了话柄,还请统领莫要一再错下去!”

薛夷渊被她拦得生了一肚子无名火,他不想理会她,准备绕过她去,可叶听却执着抬手拦他。

薛夷渊眉头紧蹙,毕竟是一个姑娘家,他不好动手,可心中憋闷的火气无处宣泄,即便是再三隐忍,也终究要吐出些:“名声重要,可你们裴家明媒正娶的女子是苏二姑娘苏容婵,我要看的是妘娘,这是一个人?”

他冷笑一声,抬手向外指了指:“外面的都是我的弟兄,即便是真传出去什么闲话,我身为千牛卫,来审问一番这深夜回来之人,有何不妥?”

薛夷渊态度不善地晃了晃手中的佩剑,用陨铁碰撞的声音来振摄面的姑娘:“躲远了些,别说是你,就是你家主子过来了,想拦着我看妘娘,我也是照砍不误!”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叶听也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最是不怕威胁,闻言反而是挡得更紧:“还请薛统领自重。”

她没同薛夷渊动过手,但习武之人多少也能对面前对手有些许判断,即便是她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拦住面前人,可她绝不能容忍有人在家主不在之时,接近夫人。

薛夷渊本不想对一个姑娘动手,尤其是这姑娘还受了伤口,可吓又吓不退,他总不能让自己被这些原则禁锢上:“得罪了。”

言罢,他一把扣住面前人的小臂,顺着便要往身后拉,可叶听下盘稳得很,一下没能被拉动。

“薛统领若是再仗势欺人,奴婢可要喊人了!倒是要叫外面的人都进来看一看,薛统领要做怎样的禽兽行径!”

薛夷渊的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瞪着她道:“你还真是随了你家主子,几句话便给人扣上一顶烂帽子,你若是不怕妘娘的身份被人察觉不对,你尽管去唤人,我倒要看一看,届时你家主子怎么解释!”

叶听咬了咬牙,只能生生拦着,薛夷渊冷声道:“姑娘,我要用劲儿了,我会陪你药钱。”

言罢,他将叶听一把拉到了身后去,如此,妘娘的模样彻底显露在他面前。

她的发髻已经被拆了下来,头发上沾染的灰尘枯叶也被梳去,许是怕小产受风的缘故,她额上还带着抹额,睫羽轻轻颤着,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面上的血色还没恢复,幸而喘气已经平稳了起来。

他缓步向前,不顾也听的阻拦一点点走到妘娘身边,这一次,他没再隐忍,直接坐在了她的旁榻,追寻着本能抬起手来,想要落在妘娘的面颊旁。

叶听的阻拦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一只手便可将人钳制住,只是没想到,在他的手落下的刹那间,门便应声被推开。

“有劳薛统领,我夫人还是由我亲自守着为好。”

薛夷渊眉心一跳,听这个欠揍的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当即不耐烦地回过头去。

太眼便见裴涿邂被人搀扶着立在门口,分明走路还走不利索,他过来干什么?给他和妘娘填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