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间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又道:“周大少爷这两日犯病犯得厉害,我知道,楼主定是希望他能留在楼中,好好养病。”
“杨姑娘,其实,我想说的正好相反。”
然而这一回,杨无间却只猜中了一半。
周惊雷叹了口气:“不知他有没有和你们说过,周槐每次回到楼中,见了我,就很容易发病,其实,我是希望两位小友之后能对犬子多些担待,带着他出去多历练,说不定,还能寻到治他这邪病的法子。”
杨无间和沈青石对视一眼,奇道:“周楼主,你是希望我们能带着周槐一起查白面客?可是此人凶险至极,周楼主就不担心周槐遭遇不测吗?”
周惊雷苦笑:“我自然知道,但我依然不希望周槐再走我的老路,一辈子龟缩在这白虹楼里,只为了守着这家业。他想要在这武林立足,便绕不开四海盟,也绕不开长生宫,与其一直护着他,还不如为他寻两个一同行走江湖的朋友,不是吗?”
沈青石皱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未来周槐再从商了?”
周惊雷叹道:“正是,以他的武功底子,不需要靠这些旁门左道在江湖中立足,我希望他能比我走得更远,所以才没让他接手我手上的事情。”
这倒是能说通为何周槐身为周惊雷的独子,到这个年纪都对楼中的事务一问三不知。
敢情周惊雷就没打算让他继续做这行。
杨无间没想到周惊雷会忽然来这一出,想了想又道:“但是,大少爷这个邪病确实是个问题,这一天犯两次,一次差点捅死沈少侠,一次差点捅死我。周楼主,让我们跟大少爷结伴同行是没问题,但是他这病……”
“我明白,所以我这两日也给他配了新药,说实话,从小我想过很多法子想要把他治好,后头却发现,唯一能减少他犯病的方法,就是让他远离白虹楼也远离我。”
周惊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杨无间暗想,如此也对应上了江湖传闻,周惊雷挣了脏钱,报应在了周槐的身上。
只是,难道白虹楼真的和侠冢有关系吗?
杨无间问道:“周楼主了解过侠冢吗?”
这一回,周惊雷沉默许久才道:“自然是了解过的,周槐的病和侠冢脱不开关系。”
“听大少爷说,周楼主也派人去探过侠冢,但是从没有成功过,是吗?”
“没错,那地方原是北襄皇帝挖出的矿井,传言,当初挖井的矿丁挖到深处,不知是挖到什么,尽数死在里头,后头北襄皇帝便派兵将这个地方围了起来,数十年来都无人可以靠近。”
“不是说,侠冢是一口肉井?”
“正是,不过肉井这个称呼却是到了大同年间才有的,北襄皇帝逃回北漠后,留下了这些深不见底的矿井,有百姓好奇走入其中,十人九不回,唯一回来的一人也疯了,说那井里都是肉和眼睛。”
“肉和眼睛?”
杨无间听到此处也不禁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他想到周槐之前曾说过,周惊雷派去下肉井的人被绳子拽上来后,也说了一样的话。
那井里有千百双眼睛在看着他。
周惊雷道:“此事已困扰了我数年之久,分明当日,我迁楼来青竹镇是因为此处风水绝佳,我托人算过,周槐命里数阴,那算子说要迁来江南富水之地,给的方位,正是这青竹镇。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自从白虹楼迁来此处,就不断有江湖侠士在肉井中自尽,久而久之,甚至有人说是我借了当地的风水气运……”
看来周惊雷也不是不知道白虹楼在当地的名声。
杨无间暗觉好笑,周槐这名字里就有个鬼字,简直连算都不用算就能知道,这小子命里数阴。
只是,这也实在是阴到家了。
而于此同时,沈青石同样也在想侠冢的事。
她要给慎辛争取时间,要想再在白虹楼留几日,还有什么比给周槐治邪病更好的说辞?
她问道:“他每次发病杀气都很重,那些死在侠冢的人确定是自尽吗?”
说起周槐的病,天底下不会有比周惊雷更了解的人。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曾经也想过,是周槐误打误撞,进了侠冢,看到了那些自尽的江湖侠士留下的武功秘籍。周槐使出的那些功夫,像是浮云揽月归三雁,绵针指余朝林又或者是盈月刀邹莹,都是他八岁之前就死在侠冢的人,在周槐八岁病倒之后,虽然也有其他的江湖侠士在侠冢自尽,但是周槐却从未用出过那些功夫。”
杨无间皱起眉:“也就是说,侠冢的秘密就藏在大少爷八岁前的记忆里?”
周惊雷无奈道:“是啊,八岁那年也不知怎么了,他忽然高热不退,醒来后便完全忘记了八岁前发生的事,找过无数大夫来看,却始终治不好,也是实在没办法,我们才想到了邪病上头。”
之后,周惊雷又同他们说起了周槐八岁发病时的情状。
那时,他们迁来青竹镇已有两三年了,而最初,周惊雷行事也不像是现在这样小心,偶尔还会带着周槐出门走动。
那日,他带着周槐在附近竹林里散心,不想中间周槐却走丢了将近半个时辰,等到周惊雷再找到他时,周槐已是昏迷不醒,浑身发烫。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觉得有人对白虹楼虎视眈眈,变得非常小心。老实说,一开始其实我也不敢让周槐走出白虹楼,但是,他那个病不能在楼中久住,后头,他武艺已成,我便索性放他出去闯荡了。”
周惊雷说到最后连连叹气,似乎已经拿周槐这个病毫无办法:“这才回来一天,就连着发病两次,药王山的药也不能克制,至多能提神醒脑,或者让他睡得更沉些。”
“说到这个……”
杨无间说起不久前在周槐房里发现的手指,并称周槐的第二次发病纯粹就是给这手指吓的,结果瞬间,周惊雷气地拍案而起,就连影子都出了那白布。
“混账!肯定是先前的哪个下人放的,以为我三月一换人就查不出是谁?”
周惊雷怒道:“周槐自八岁病过后就极怕黑,所以他房里烛火长明,便是平时他不在楼里,也会有下人去打扫。这东西出现在他房里,必是有人要故意惹他发病。”
“问题是,这手指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杨无间如今去想,那手指必然是属于江湖中人,以周槐的胆量,便是放只耗子在房里也能将他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又何必大费周章,还要弄来一根枯骨?
周惊雷让杨无间仔细说了那手指模样,结果,他却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周楼主?”
沈青石察觉不对,追问道:“莫非,楼主知晓那手指来历?”
“不,并非知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