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块陨铁是用铅盒装来的,莫非当真是肉井下的东西?要封在铅盒里才安全?
回过神,杨无间已经如同一只夜枭,轻巧地落在一根树梢上。
一如昨晚,后山的寂静里透着一股不祥之兆。
芳琼剑称,原先庄天佑只在后山的南山闭关,直到董竹出事,整个后山才被彻底封锁。
按道理说,董竹和董路应当还在后山,但昨晚他与周槐那一路都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两个大活人,难不成凭空消失了?
杨无间能在黑暗中视物如常,再度来到后山,他仔细看了每一处剑窟,其中都不见任何人迹。
先前芳琼剑还说,这几月来,龙吟剑一直在清理门户,有许多弟子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董竹父子不见了,这些弟子也不见了,先前龙吟剑将他们关在后山,如若不是他们手上有那怪虫脱困,只怕如今消失不见的,就是他和周槐。
直到这时,杨无间终于隐隐觉察到这其中的关联,一阵夜风吹来,他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
他昨夜说,庄天佑走火入魔,见人便杀,其实不过是想故意夸大事实,让无量庄骑虎难下。
然而,这短短数月里,无量庄上究竟有多少人就这样凭空人间蒸发了?
如果是死了,那他们的尸体呢?
莫名的,杨无间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间堆满尸体的丹房,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想着赶紧探完北山就去南山的练剑场,谁想,就在他来到一处偏僻角落时,周槐交给他防身用的瓶子却再次躁动了起来。
先前,他将陨星分给众人,自己和周槐则多留了一些。
而其中一部分陨星,昨天他在后山时已经用掉了,剩下还有两只小瓶,周槐要他带上,避免出现昨晚的情况。
杨无间很清楚,虫子一动,意味庄天佑就在这里。
借由一双夜眼,杨无间看到,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一间只容一人的剑窟,门口设有丛棘,但不同于别处,这处剑窟却很深,似是一直通往地下。
万剑窟的地下是矿脉。
杨无间这时不禁想起,先前他们查无量庄案子时反复听人提过,北山下洞窟错综复杂,虽然不是肉井,但也是北襄皇帝留下的旧矿,据传最深处已经被挖塌了,还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岔路通向庄外。
难道,庄天佑此时便是在下面?
杨无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前去一探,毕竟四海盟的人还没走,大不了,他为自保还可以故技重施。
如此想着,杨无间悄无声息地翻过丛棘,而这一次,他用布条将瓶子扎住,以免发出的声响惊动对方。只见,剑窟往下是一条小径,越往深处走,空气亦变得越发灼热,甚至,隐隐约约,杨无间还闻到了一股令他后脊生寒,却又十分熟悉的气味。
远处有火光。
杨无间伏低身体,尽量放慢脚步,像只猫一样轻手轻脚走到洞窟的最深处。
谁也不会想到,方才上头那道奇窄的岩缝,最后竟是通向了一处颇为宽阔的地下洞穴。
这洞足以容纳数十人,但如今洞穴正中放着的,却是一只形同大鼎的丹炉。
杨无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他如何能忘记这样的场面?
层层叠叠的少女尸体,还有烧得正旺的炉火。
如同梦魇一般的旧时回忆瞬间便涌上心头,杨无间生怕自己会因为过度恐惧而发出声音,只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就在同时,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带着回响的喃喃自语。
“还差一点……差一点……”
这声音昨晚杨无间也听过,半疯半癫。
是庄天佑。
他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看着剑宗如同拉着一根木头,从洞穴深处拽出一具给剥得精光的尸体。
那是……失踪的弟子吗?
杨无间眼力极好,虽隔得很远但还是看得分明,那尸体模样至多只有十五六岁,死时还大睁着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就此丧命。
身为十五年前那场惨剧的亲历者,杨无间顷刻间便明白了庄天佑要做什么。
而果不其然,下一刻,庄天佑打开炉门,直接将尸体扔了进去。
随着炉火中发出一声爆响,杨无间几乎立刻扭过身,不敢再看下去。
原来,庄天佑不是疯了,而是在寻蝉蜕。
他之所以时隔十五年忽然要找长生宫也并非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为了练成长生心经。
可想而知,消失在后山的董竹父子,还有那些不辞而别的弟子如今恐怕都已经成了炉中肉引。
只是……为什么?
杨无间背后满是冷汗,看庄天佑如今模样,好似理智全无,如同一头野兽,他又是如何能够清晰地指明他们去查那些案子?
还是说,庄天佑是被人蛊惑?
因为对长生心经起了邪念,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只要是和蝉蜕又或是长生心经有关,他都会听信,故而,才选择了那些旧案。
杨无间先前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庄天佑上来便要自查无量剑庄,本来他还以为剑宗是心高气傲,想给武林做个表率,但如今看来,庄天佑恐怕从那时起就已经在找蝉蜕,而就像是十五年前的贯日,他寻来各式各样的肉引投进炉火,只为做些尝试。
想到这儿,杨无间不禁毛骨悚然。
青雨剑是庄天佑的得意弟子,当年他在剑宗的眼皮子底下包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剑宗对此难道完全不知?
又或是说,庄天佑其实早知道剑童案背后的真相,之所以要查,也仅仅是因为他缺个武功高强的肉引,只要让自己的得意门生沦为阶下囚,拿他来炼药也就不是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