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间十分头痛,只盼着周槐是这两日烧坏了脑袋,之后清醒过来能赶紧移情别恋,看上什么猫猫狗狗都行。
顺着山路向下,尽头一处矮房升起袅袅烟火,药香阵阵,正是剑庄药炉所在。
三人进了屋,几个医修正忙着煎药,不知为何,一旁还有执剑弟子看守。
杨无间说明来意,其中一名年轻医修面露歉色:“还请三位少侠稍候,这副方子正是要紧时候。”
说罢,三人又等了半炷香功夫,医修方才将煎好的药交给执剑弟子,随即几人捧着,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难道是老庄主病了?
杨无间皱起眉,看那天后山弟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庄天佑身体抱恙恐怕属实……
只是,他挑在此时重组四海盟,想要了了长生宫一事,难不成,是病得很重?
来不及细想,方才的医修走到三人面前:“三位少侠,我是芳琼剑沈眠长老的弟子,你们想问什么?”
沈青石开门见山:“你可知有什么毒可让人高烧不退,死时四肢俱僵,皮肤发硬,死后七日尸体仍然不腐?”
“这……”
医修一愣:“这听着不像毒,倒像是书里写的虫疫。”
三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什么书?”
“是藏书阁过去一本北襄时留下的地志,里头提过,百年前赤金将亡,天降异象,地道不顺,螟螣尽出,更有虫疫,使人死而不腐。”
医修又道:“藏书阁里有不少这样的怪书,据说,都是董师伯年轻时收来的,那时,他对这样的杂闻轶事十分感兴趣,还曾四处云游,去寻找这些古籍中提到的奇人异事,也因此才会交游广阔,四海之内都有朋友。”
他正说着,忽然门口又进来一人,一身蓝衣,面貌温润,同样头戴素巾,却并非这山上的医修制式。
而来人进门后先是看了一眼沈青石,很快拱手作揖。
“叨扰了,我是药王山弟子,前两日来赴四海盟之约,今日本要下山,临时起意想来药炉一观,不想打扰各位商议要事……实在抱歉。”
说完,他转身欲走,杨无间却说了句“来得正好”,一个箭步便拦住他的去路。
“我知药王山寻遍天下百草,想必药王山弟子应当见多识广,有一事,能否烦请这位小哥解惑?”
杨无间说起虫疫症状,问道:“药王山可有听说,后世有什么毒物可以让人出现类似症状?”
蓝衣弟子思考片刻:“我并未亲眼见过,但也是在书中读到,在当年的虫疫之后,有种十分罕见的毒物在疫区现世,唤做石蝉,此物外石内虫,皆有毒性,石使人神志昏聩,虫让人气虚血亏……正所谓气虚者,百邪侵,此时便会出现高烧不退的症状,只是,药王山这些年从未寻到过此物,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神志昏聩,气虚血亏,一种毒物不同部分还有两种效果?”
周槐从小在白虹楼长大,也算是见多识广,这要命的毒物他听的多了,但这样古怪的却是闻所未闻。
蓝衣弟子苦笑:“天下古籍万千,其中记载的许多东西现世都已无迹可寻,药王山常年都在为此奔走,至今也不过窥见这世上奇珍的皮毛……不过,我倒是听掌门说过,无量七剑的青雨剑前辈年轻时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有许多私藏,也因此,他同我们山上许多长老都相熟,我这次来也是特意想要一睹风采的。”
“私藏?”
沈青石立刻听出不对:“和药王山有交情,也就是说,董竹的私藏不仅仅是书?还有药?”
“那是当然。”
那山上的小医修立刻接话:“董师伯不像是我师父芳琼剑,除了剑,只修医术,董师伯爱好广泛,收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书是都进了藏书阁,但青雨阁里还有很多奇珍异草,古董名器,前朝老剑……说是早些年董师伯闲暇时还会自己研究些药,著了本薄医书,有些方子我们现在还在用。”
“真的吗?可否也借我一观?”
蓝衣弟子眼睛一亮,似乎便是为此而来。
天下医道本就互通,闻言,小医修也并未多想,立刻取来一本薄册,其中果然记有十二方,大多是些固本培元,止血生肌的方子,用的也尽是些并不寻常的药材。
“无色散?”
翻到最后一页,杨无间忽然一把按住了那蓝衣弟子的手。
“治人伤痛难忍,服此药即昏睡不痛,火麻叶,灰石粉,阴干,每服二钱,温酒调下,一副后即昏睡,每日至多一副,切记不可多服。”
蓝衣弟子一愣:“火麻叶我知是什么,但这灰石粉是?”
医修摇摇头:“我也未曾见过,都是董师伯直接拿来的药,不过这无色散我倒是听师父说过,当年兵乱,许多伤患不堪苦痛,每日卧在榻上呻吟不止,董师伯见之不忍,特意用自己私藏的药材配了药,伤员喝了便能安睡上好几日,而其中有些已是强弩之末的,亦会在喝药后安然死去,不受痛苦。”
“特意嘱咐不能多服,意味着这药可能有毒性?”
周槐是个老药罐子,立刻便看出这药方中的深意。
他与杨无间还有沈青石对视一眼,又问:“若多服了会如何?”
医修摇摇头:“自我来了药炉之后就再未炼过此药,不过师父确有说过,此药是毒,多服必死,也因此当年剩下的余药都存在师父的药阁还有董师伯的青雨阁里,现今天下太平,应当已有许久没人用了。”
“所以你们有没有觉得,陆文修的病来得有点蹊跷?”
出了药炉,杨无间目送那位衣着翩翩的药王山弟子走远,心里却想,此人方才一直盯着沈青石,难不成是因为沈青石在几日前那场比武上出尽了风头?
周槐眉头紧皱:“那种名叫石蝉的毒物,一部分的毒性是让人神志昏聩……想来,陆文修即便胆子小,也不至于因为丢了四个人就被吓成那样,下山四年还久治不愈,未免太过离奇了。”
他好歹也是久病成医,琢磨起刚才看到的那张方子,却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灰石粉虽不知是什么,但火麻叶只有寻常麻痹功效,肯定不可能让人一睡好几天,就算是洋金花这样的蒙汗药也做不到,更不要说,还有些人会在睡梦中死去……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药在抽他们的气血,迫使人昏睡,伤得不重兴许还能清醒过来,若是伤得重了便直接油尽灯枯了。”
周槐说到最后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虽说是给人解脱,但此法无可辩驳,确确实实是一副杀人的方子。
而如果说,灰石粉是抽人气血的元凶,那它极有可能就和虫疫后现世的石蝉有关联,或许,服下后也会有和虫疫一样的病症。
“也就是说,十五年前为治伤兵,董竹炼出此方,而无色散本就是抽气血的方子,要是一次性服多了,便可能要人性命。陆文修人在山上,恐怕能弄到的唯一一种验不出毒性的毒药就是这个了,一次性过量服用,气虚则疫病上身,最终发热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