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把伤口包了吧，孤云是个好大夫，用她的药，很快你就可以走路了。”
杨无间想将沈青石拉起来，发觉对方竟还想要走，他无奈道：“不是说你的命是我的吗？我现在不想你死，你难道不该听话？”
他将话说到这份上，沈青石才终于不再抵抗，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回了山洞，敷上了孤云带来的伤药。
“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吧？”
直到将沈青石的伤腿仔细地包扎完毕，孤云探究的目光才落在杨无间身上：“寻常和你扯上关系的都是些讨人厌的富少，怎么这次竟拖累了个姑娘？”
“你怎知我……”
沈青石刚要开口便被孤云打断了，她笑道：“人的骨头是不会骗人的，姑娘身型虽是男女莫辨，但这腿骨一摸便知并非男儿身。”
闻言，杨无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个人都能发现她是个姑娘，怎就我还被她蒙了一阵。”
事已至此，他干脆将沈青石的出身连盘托出，而当他直接告诉孤云，沈青石就是当日那个被他放走的肉引时，孤云睁大了双眼：“结果你竟成了昭明卫，还被派来江湖做探子……”
杨无间还以为，如此孤云恐怕会对沈青石生出些戒心，却不想孤云只是苦笑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年就该直接去找你，将你接回长生宫来……”
“什么？”
杨无间和沈青石不由双双愣住。
孤云又是一声长叹，想起当年的事，她几乎无法面对沈青石。
作为长生宫里除了贯日外最擅长药理的长老，孤云曾经帮老宫主炼过许多药，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些药原来最终都会用在那些肉引身上。
“他命我炼过许多奇怪的丹药，用的也尽是古怪的药材，我还记得，给你吃的药里，有一味两仪丹，是用长鱼和黄蜞做成的。”
孤云背过身去，轻声道：“传言，长鱼和黄蜞都是雌雄同体，也因此，老宫主找来了秘法，命我炼成了两仪丹，说是，吃下后便能让女子变得同男子一样。”
“什么？”
杨无间还是头一回听孤云说起这些，他立刻想起沈青石毫无女子特征的身体，不由眉头紧皱：“贯日为何如此？”
孤云摇头：“我不知，但最终吃下两仪丹的应该也不止是这位沈姑娘，我只是没想到，他寻来的方子，竟真的有效。”
说来，沈青石本就是个石芯子，无法行房也无法生育，贯日之前以菘蓝的模样称她为纯阴之体，但为何……又要生生将她的外表变得男女莫辨？
沈青石又问：“那小时候我还吃过什么？”
她的语气难得焦急，似乎急于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
孤云叹了口气：“太多了，因为我从未进过丹室，所以不知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只是，方才我观你明明是女儿身，但却半分看不出女子模样，便知，你必是吃过两仪丹了。”
所以，沈青石如今变成这样，完全是贯日的操控？
他要的蝉蜕到底是什么？
杨无间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寒，问道：“还有，她情感不通，吃了洗血丹之后才有好转，这难道也是因为贯日的药？”
孤云道：“我从未听说过有药可以让人失去情感，想来，应当是贯日给她吃了太多毒物导致的结果，而你给她服了洗血丹，就如同在一谭死水里丢入了石子，情况自然会有变。”
这么说确实。
沈青石洗过三次血，但却并未因此恢复全部的情感，想必，洗血只是打乱了她身体现有的状况，并不会让她完全好转。
一切渐渐说得通了。
杨无间又问：“孤云，你方才说应该早些将她接回去，为何？”
孤云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贯日过去为何要逼迫那些肉引杀人？”
这么长时间来，沈青石从未直面过那段回忆，如今，她脑中模糊出现了一些画面，却都是被她割开喉咙的人。
“……”
沈青石捂住前额：“是他教会我，如何杀人的。”
“没错，所有肉引都要学会如何杀人，因为，光是身体受些折磨，并不会让一个人生出死意。”
孤云的下一句话只让杨无间的后脊背发凉：“贯日曾说过，愿意主动赴死的肉引才是最好的，而让一个人生出死意的最好办法，便是逼迫她成为一个罪人。”
她转过身，满脸不忍地注视着沈青石：“我虽不知蝉蜕是什么，但我猜，他想将你逼迫至极限，直到你主动求死……但是，阴差阳错，那些药却让你变得铁石心肠，贯日因此只得一直囚着你，折磨你……他是在等你主动跳入丹炉。”
“他……”
杨无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经过白狗一案，他们已经知道，贯日在寻求主动赴死的肉引了。
只是，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天意，毕竟，如果沈青石没有被逼吃下那些毒物，她就不会失去情感，而如果没有失去情感，或许她早就已经痛苦寻死，成为贯日想要的肉引。
孤云愧疚道：“对于贯日而言，沈姑娘或许是离蝉蜕最近的人，当年无间放走你险些送命……我早该知道，他不会放弃寻找蝉蜕，若是能将沈姑娘早些带回来，我不但可能解开沈姑娘身上的毒，还有可能知晓贯日所求之物到底为何，这样便能提前阻止他，也不至于让他十五年来在外作恶多端，给长生宫惹来今日之祸。”
随即，还未等沈青石反应过来，孤云便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和她想的不同，孤云是长生宫的人，但她的手就和杨无间一样，是温暖的。
“好在，沈姑娘这些年入了宫，竟然还有再入江湖的一日，无间会遇到你一定是天意。”
孤云看着她：“你身上藏着老宫主的秘密，我愿尽力一试，看能否去除姑娘身上的余毒，而一旦知道了贯日到底在寻找什么，我们就可以快人一步……沈姑娘，长生宫早已与此人恩断义绝，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希望姑娘不要迁怒于整个长生宫，等找到贯日，我定会让当日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给姑娘一个交待。”
哪怕是杨无间都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般境地。
长生宫欠着沈青石，而沈青石欠着他，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杨无间想了想，忽然说道：“你欠我一命，应当要听我的，既然这样，我希望你能相信孤云……从小到大，她从未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