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惊雷也知道,他做的事最终一定会遭报应,所以在最开始,他其实并不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扯进来,直到那一日,归三雁被锁进锁龙棺里大骂,说他即使拿到浮云揽月也没用,再练,说不好连另一条腿也会废掉。
周惊雷平生最恨有人提起此事,一怒之下,他直接将周槐带到了锁龙棺的惊门前,让他照着归三雁给的剑谱练。
就这样,在归三雁的咒骂和求饶里,周槐听完了这套剑谱,虽说给吓得瑟瑟发抖,但看着身旁面色铁青的父亲,他却还是奇迹般将浮云揽月学会了。
而后,周惊雷每次故技重施,都会让周槐来学,似乎他一心只想用周槐来证明,他周惊雷做不到的事,他的儿子却能做到。
时间一久,周槐却开始有了夜惊的毛病,周惊雷也是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再这样下去,即便儿子成了武学大师,也早晚会彻底疯掉。
追悔莫及的周惊雷此时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要停下这门不能见光的生意,毕竟,他已靠着变卖这些剑谱挣到了许多银钱,开了不少铺子,做了很多机关,之后为了儿子,他也绝对不能再走这条凶险的道路。
周惊雷决意和白面客摊牌,但在那之前,他要留下这封书信,因为,白面客此人终究是太过危险。
这些年,他已从白虹楼拿走许多功法剑谱,甚至偶尔,他还会拿走死者的独门兵器,不知用处。
周惊雷能感觉到,此人城府极深,拿走那些东西,或许是在为之后的一些更大的事情做准备。
不管怎样,他现在的生意做的足够大,已是四海盟之一的白虹楼楼主,想来,白面客应该不会轻易动他。
只是,他担心的却不仅仅是自己。
“无论如何,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儿子,一定要记得爹说的。”
在信的最后,周惊雷只写了五个字。
“远离那个人。”
“爹……”
周槐的手一抖,那封薄如蝉翼的信顿时飘落在地。
而在他身后,杨无间和沈青石同样脸色惨白。
他们现今已经知晓,白面客就是老宫主贯日,然而,他们却再想不到,早在十五年前那场浩劫之前,贯日便已经化名成白面客,四处煽风点火。
所以,他要那些功法剑谱,就只是为了让长生宫人多学一些功夫,这样日后他大行活人炼丹之术时,长生宫人才能多为他抵挡一阵外敌?
还是说,他一开始想要周惊雷坐上白虹楼楼主的位置,就是想要控制江湖中的一派势力,这样,才更方便之后四处掳掠?
杨无间脑中一片混乱。
本来他还以为,贯日是炼丹时走火入魔,之后才愈发疯癫,但如今看来,贯日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疯。
早在他大开丹炉之前,贯日就已经为这一日做好了准备。
“为什么两封信里的说法会不一样?字迹也全然不同?”
这时,沈青石忽然喃喃道:“周惊雷留下这封信时周槐还不到八岁,换言之,这是在你失忆前写的信。”
模模糊糊间,三人都有了一种隐约的猜测,但却没有人敢讲出来。
在崧蓝后,他们都知道,世上存在用一个人完全替代另一个人的事。
沉默半晌,杨无间问道:“另外一封信是什么?”
头痛欲裂的周槐犹豫着拿起那封短信,结果,上头只有一个地址还有一句话。
“周槐,这里的钱是爹卖机关得的,很干净,未来如果白虹楼发生什么,你看到这封信便去取来用吧,爹没有武功,这是爹唯一能给你留的了。”
“爹……”
周槐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叫他应接不暇,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些信,还有这具他认不出来的尸体,周槐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杨姑娘,你为我洗血吧。”
他痛苦万分道:“真相在我的记忆里,如果我是被毒失忆的,那或许洗血就能让我想起来,洗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直到我想起来为止,我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我爹,他又到底在哪儿?”
第65章 侠冢十六
也是直到吃下了洗血丹,周槐才知道,杨无间先前和他说过的,身如火烧,剧痛不止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娇生惯养,但好歹也习过武,不是没吃过苦头,想忍的时候总能忍得住,然而,这一颗洗血丹下肚,周槐很快就恨不得让杨无间直接把他打昏。
“杨姑娘,这也太疼了……”
周槐额上冷汗津津,他不敢用力去抓杨无间的手,生怕把她抓痛,而杨无间见状叹了口气,反倒将手腕递了过去:“抓就抓吧,我身上戴着盈月刀,你抓也抓不动……”
他话音刚落,便听铿地一声,周槐抓在他手腕上的五指用力到发白,连内力都用上了,看来当真是疼得不行。
杨无间道:“大少爷,我可以打昏你,但很快你就会疼醒,要试试吗?”
过去这些年他实在吃过太多次洗血丹了,虽然杨无间其实并不太在乎所谓的短寿。
短寿便短寿,就让那些补血药的药性沉在血脉和五脏六腑中,加快他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孤云却不许他不用。
长生宫本就人手不足,要是杨无间这个观水长老再随随便便倒下了,之后该换谁出去找药草?
面对孤云的请求,杨无间只得生生将反复洗血的痛楚忍耐了下来,甚至洗血洗的次数多了,他还因祸得福,收获了一张人人羡慕的童颜。
周槐如今听杨无间的话都像是隔着一层纱,朦胧间他听到有人说道:“你这儿子武学天赋倒是不错,一摸筋骨就知道,没你那么容易抻断。”
这声音听着颇为熟悉,周槐朝那声音望去,结果却发现,坐在床边抓着他胳膊的竟是一个肤色发白的道人,而他登时弹坐起来,缩到床榻一角瑟瑟发抖。
“槐儿,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