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听上去不算宽裕,但去年双方见父母的时候,就已经粗定今年年底结婚,秦家早就着手准备,再加上婚纱和礼服的事情早就定好,其他的琐事安排下去,以秦家的财力人力,其实需要宋莹操心费神的机会并不多。
往往是她提需求,秦殊安排,下面人准备好让她挑选,只做最后的决定,也乐得省心。
更别说作为孙儿辈的第一桩婚礼,蒋家和黎家也跟着一起操劳,长辈们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小夫妻俩送过来,气得亲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这些个老东西,我自己的孙儿孙媳不会疼嘛?送这些东西来,是瞧不起我们秦家,觉得秦家会亏待了莹丫头不成!”
不过胜负欲过后,秦老爷子又忍不住哼哼,“其实他们出点血也好,反正以后东西都是阿殊和莹丫头的,不要白不要!”
秦家从内到外透露着喜气,而得知输赢夫妇婚讯后,粉丝们也同样替他们高兴。秦殊财大气粗,甚至许诺为了感谢粉丝们对宋莹和秦殊的支持,婚礼当天将会在每个省会城市包下百桌喜宴,专程宴请输赢夫妇的CP粉,邀请大家同乐。
这还是前所未有的方式。
相较于周围人的狂欢,秦殊则在这天下午,带着宋莹再次来到了CEW总部。
重新踏入熟悉的地下研究室,宋莹感觉好像有很多东西,跟几个月前初次来的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这里好像空了好多。”
上次来的时候,这看似废弃的仓库下,层层加码,研究员也有很多,但如今很多仪器都停止工作,甚至有些工作台已经空了,上面的一切好像都被搬走了,也不像之前能看到许多人。
第一层走到尽头,宋莹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这段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宋莹问。
秦殊接管CEW之后,就变得特别忙碌,和研究室相关的紧张,他不说,宋莹也不主动问,除了之前和季知珩合作的那次,有听他简单提起过,宋莹几乎对这里研究进展和变化一无所知。
因为她知道,秦殊想说的时候,自然会主动说。比如现在,他会直接带她再次来到这里。
“研究室的事情,我上报给了生安司。那些研究员如今由生安司接管,如果想继续做研究,生安司会在他们考核通过后,将他们安排到需要的研究岗;如果不想继续做,签署保密协议后,他们就可以自由离开。这些仪器,后面生安司也会陆续拉走,将它们用到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
秦殊没有说的是,除了这整座实验室和所有的研究人员之外,秦家还捐出了一大笔钱,免费赞助生安司投入正常的生物医学研究。
“那叔叔阿姨……”宋莹看向秦殊,欲言又止。
当初秦家建造这座实验室,斥巨资研究了十几年,每年源源不断的钱砸进来,就是为了秦樾和黎沁夫妇。当初秦殊看到真空冷冻舱里双亲完好无损的容颜和躯体时,那不可置信的震惊和对记忆中父母的热切眼神,宋莹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而遣散这些人,毁掉这座大型实验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生安司背后是国家,大国道义注定他们不会继续这样的研究。
秦殊按下通往第二层的通道开关,声音淡淡,“很多时候,生者的执念,不见得就是亡者的愿望。”
这是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找到越来越多和父母生前研究相关的资料之后,秦殊得到的结论。
秦樾和黎沁虽然从事最前端的生科研究,但他们却不是秦殊以为的激进派。相反,他们一直是研究中的保守派,他们希望以科学为工具,来让更多人生活地更好,而不是用以为少数人服务,又或者,变成特权阶级的专属,变成扭转甚至颠覆这个世界的武器。
甚至当初为秦殊注射的活性酶,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一开始,秦殊在被科学的力量震撼过后,的确曾陷入过一段狂热期。对一个幼年便失去父母,连他们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过,甚至差点要忘了他们样貌的人来说,有一天,看到他们栩栩如生的躺在那里,甚至清醒复苏好似也触手可及,那种极致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抵挡。
秦殊不止一次的陷入自我的拉扯与抉择中,理性要求他冷静,而感性则不断放大他对亲情的渴求。那段时间,他看似一切如常,却几乎快要疯掉,甚至不惜以试验来测试研究成果。
是宋莹似觉似察,却又不越界不过问的无数次陪伴,帮助他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也将他从迷失和癫狂的边缘拉回。
他这才能够在之后的日子里,重新保持冷静,然后重新将重心转移到对事件本身的调查中。
《热爱》过后,他已经有了和生安司彻底坦白和合作的念头,是那次南城之行,和傅玉书的长夜谈,最终让他下定决心,主动找上生安司,告知这些年秦家暗中一直在做的事。
秦殊做好了被追责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生安司交给他一份父母的遗物。也正是这样东西,让他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变得坦然。
第214章 判决
秦樾和黎沁在拿到生安司的录用信息之前,曾将自己的科研笔记和一些手稿作为日后备用的研究材料提前寄送至生安司。后来因为秦家变故以及那场车祸,他们前往生安司报道的计划最终被打乱。
二人死后,生安司为免带来研究机密的泄露,没有将那个未曾拆封的大箱子寄回秦家,也从未和秦家提及此事,以免导致信息安全问题。
东西在生安司这一存放,就是十几年。
直到秦殊主动找上门,再加上过去这么久,当初那些研究早已跟不上时代,也早已过了保密年限,生安司才将这些东西交还到秦殊手中。
如果说幼时他对父母的印象,停留在忙碌、缺乏陪伴阶段,那么如今再重新翻看他们留下的这些笔记心得和那两本日记,他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了解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的志向,他们的目标,他们对科学的热望,以及对这个国家赤诚的喜爱,以及希望她变得更好的期盼。
“……今天兴起,和樾哥街边撸串,同烧烤师傅闲聊,师傅提及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做个画家,可惜如今只能用各式佐料在食材上挥洒,却始终无法提起画笔来作一幅画。忽慨叹,人生如轻鸿,有的人终其一生或许也无法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如我和樾哥这般一路顺遂,已比寻常人幸运万分。该当知足,该当感恩……
“……今天和樾哥饭后消食散步,从科学谈及人伦,自自由谈至生死,论及若至于耄耋,我与他双双老去,后走的那人,切不许悲伤,只遗憾阿殊那孩子,再也没有人能庇护于他。但那时,他想必已自成大树,需得护着自己的妻儿,必也坚强起来了,届时倒不必记得我和樾哥,更不必伤怀……
“……人自生下的那一刻,从今往后的余生,无不是奔现死亡之途,只是有人早,有人晚。科学的利处,在于不让大家走得那么痛苦,在于有人迫不及待加塞时,维护秩序,疏通道路,让人们走得不那么拥堵,而非强行将行人留住,更有甚至,在有序的洪流中逆流而行……”
“……”
黎沁似乎是个很爱记日记的人,那些日记里,有她和秦樾的生活片段,也有茶余饭后的闲谈遐思,有时并无逻辑,有时寥寥几笔,却是秦殊离他们最近的一次。
宋莹站在真空冷冻舱前,本该躺在那里的两具躯体,早已不见,只剩下两只紫檀木的骨灰方盒。
“这是……”
“骨灰盒。”
秦殊的手轻轻抚上那雕工精湛的方盒,“半个月前,我同爷爷一起看过爸妈留下的东西,我们都觉得,或许早在十几年前,就该让他们顺心遂意的离去,而不是执拗地将人挽留。那样躺在这里,几年,十几年,甚至更久,就算真的有奇迹发生的那一天,他们也不会开心。”
宋莹下意识看向秦殊,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我不难过。”秦殊笑容平和,宋莹仔细看去,发现这笑容并非作假。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她甚至没有机会陪在他身边,要有怎样的决心,才能彻底放下?秦殊说得云淡风轻,宋莹却知他心中的苦。
若是最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转机,倒也没什么所谓。最怕的是失而复得,最后却要亲自割舍别离,那才是最折磨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