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一懵懂,差点儿忘了东西放哪里了,好在她临危不乱,想起孟婉清说的怕被人瞧见代笔,文案转到了东边暖阁里,她的私寝里。她立马调了个头,佯装镇定地一笑,手指指向对间儿说“在那边”,就先冲了过去。
李宝瑞看这人的动作,心下直皱眉摇头,心说这许美人学的宫规礼仪都白学了,给陛下带路可不是这个带法儿,自己先溜掉了,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贼样儿。
轩辕烨似乎已经适应了许依诺这种“没规矩”的表现,施施然跟上。他脚步很大,三两步就进了东寝,迎面嗅到一股淡淡的女儿香。脚步便微微一顿,回头止住了李宝瑞。
李宝瑞愣了一下,在那忽然锐利的眼神下,忙退了出去,垂眸间也掩不住一丝惊讶。
以往皇帝只有跟乐贵妃相处时,才会摒退左右,不让近旁服侍的。这许美人瞧着有些憨直的,偏偏歪打正着了似的,就让皇帝一点点儿退了步,实在是让人惊讶。也许,许丞相育女当真有些特别手段吧!?
……
话说孟婉清离开安仁殿后,便直接去了后宫承元殿。
白瑾听闻后,亲自出迎,将人带进了西暖阁。皇后正站在长几前,执笔挥墨,手下绘着一副远山白梅飞鹤图。黯色洒金的金陵纸是市面上极少见的极品宣纸,缀上白墨调画的白梅,朵朵俏丽出尘,梅心一点红蕊,如美人额间一点朱砂,压得恰到好处,艳而不俗。
孟婉清见状,也不由为这等画功生出几分赞叹来。要论宫中才情者,皇后白雪萝敢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说起来,她把宫里多数人的家底背景都告诉了许依诺,唯独白家的情况未曾提及,那丫头心眼大,一直没问她。
足等了半个时辰,皇后终于落了笔,白瑾上前接过了画笔,小心挂在一旁的山河架上。孟婉清已经汲了暖盆里的水,湿了一方丝帕递到皇后面前。皇后笑看她一眼,接过后轻轻拭去了手上并不存在的笔墨,才慢悠悠踱步到窗边小榻上坐下,喝了一盏茶,才问了话。
孟婉清垂首跪在榻前,小心道,“娘娘,想必您已经听说了咸池殿的事儿。许美人今日也被吓得不清,回来之后神色不安,我们还延请了太医,太医也说有邪入侵,开了两副安神药,让静养几日。”
她抬头满脸写着殷切,“娘娘,许美人一直都是孩子心性,单纯也没什么大志向。肯请娘娘放过她一马,臣妾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再乱来的。”
皇后只看着茶盏,悠悠道,“本宫知你们姐妹情深,你向来看护着那孩子,这五年来也无甚大事儿。只是,你即日日看顾着她,难道不觉得最近她的言行辙变太大,不似那五年里的许美人。倒更似那个邪祟上身的?!”
孟婉清神色僵住。
若是皇后将这次邪祟事件如此引导的话,那最终受苦的还是许依诺。一想到那双过于灵动的大眼睛,孟婉清五指一握,匍匐上前,“娘娘息怒!臣妾可以拿性命担保,诺,许美人她绝不会妨碍娘娘的大事。娘娘您说要妾怎么做,妾必万死不辞。只要……只要放过诺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只要给条活路走,绝不会碍着娘娘您的。求求您了,娘娘,求您放过她一马。”
孟婉清说到最后,便不住地叩头,她本来额角的伤还没好全,这一叩很快就是一片红肿。
皇后唇角抿直,转开眼,口气有些不耐,“你说得倒是漂亮,依我看那许美人的主意可不小,整日往贵妃跟前扑腾,还敢戏耍卢昭仪。若非有恃,何来无恐?”
孟婉清脸色唰地白了,一时竟不知如何辨说。
皇后忽地一笑,“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白瑾忙上前要扶起孟婉清,孟婉清似突然回神地甩开她,爬到皇后脚边,捧着那一角金缕衣,道,“娘娘,我家即向摄政王宣誓效忠,做为孟家女儿也绝不会违逆娘娘的吩咐。娘娘的大计,其实也可以换一种方式实现,婉清有一计或可一箭双雕,请娘娘参详……”
皇后目光微闪,俯身聆听。
呜,臣妾错了
安仁殿内。
女子的香闺,垂纱絮蕊,风铎叮铃,架上支着两条连枝花的披帛,处处细软,盛着一种少女独有的甜蜜感,连窗外透入的阳光,都染着可爱的小毛絮,在眼里兜兜转转,绕不开去。
轩辕烨深邃的眉峰微微压了下,从那一床的凌乱挪开眼,落在女子明显磨磨蹭蹭的小动作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哥,她不怕你耶!
……哥,她怕蛇,都不怕你。可见你也没毒蛇厉害,呵呵呵~~~
轩辕烨不由眯起眼,视线落在女子光洁柔润的侧脸上,她一会咬唇,一会抿嘴,小表情很多,这在宫里也是个忌讳,会被礼官批为“不够端庄”。
在男人琢磨女人时,做为女人的许依诺心里却是一堆小九九。
咦?怎么这么快就不生气了?愤值都掉到个位数了。
要不要,再来句情话啥的,刺激下他,让他彻底忘掉文墨什么的就好了……那些抄本都是孟婉清躲在这屋子里帮她写的,两人文墨的确难辨彼此,可若现场挥豪,难免有所纰漏,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让她碰到的是个特别龟毛的暴君呀。
唉……
轩辕烨突然出声,“你在看什么?”
“啊,看我家的人。”顺口就撩。
“谁是你家的人?”他不知入套。
“你是我的夫君,就是我家的人啊!”她捻着下巴,做可爱状,偏看在男人眼里都是坏笑。
哦哦哦,来了来了,一大波愤值来了。
轩辕烨:11
轩辕烨:22
轩辕烨:33
轩辕烨:44
轩辕烨,“巧舌如簧!文墨拿出来,再磨蹭便跟我去勤政殿抄书。”
勤政殿在外朝了,那可远了,走路都要累死人的。
“啊,这这这,在这里,陛下您……慢慢看!”许依诺迅速收起一脸坏笑,跑到窗边的小几上,捧起一大卷纸塞到轩辕烨怀里,就借口倒水溜掉了。
轩辕烨,“……”
这女人分明妖里妖气,偏爱作精作怪。阿乐是太寂寞无聊了,才会被这等妖孽勾引,他不会让她奸计得惩。
他展开纸卷一看,微拧的眉峰不由一舒,迅速翻过一页,眉头又攒起,继续翻下去,心下疑惑渐生。纸卷上的字迹绢秀逸放,笔画清隽,瞧着便是女子极上乘的文笔,洋洋洒洒一大篇看下来,可见行书者心性柔韧,极有耐心,连个多余的墨迹都没有,几乎皆是一气呵成而做,堪为难得了。
愈觉得难得,就愈无法与那个看起来就毛毛躁躁的女子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