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笑你瞎,笑你傻。”

周舒扬走出酒吧,一眼就看到裴朝暮。

她呆站在马路中央,左手边是一辆黑色小轿车。轿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指着她,嘴唇上下飞速动着。见她依旧站着不动,司机还以为是挑衅,狠狠摔上车门,冲到裴朝暮面前来,继续输出。司机大骂了好几句,她才反应过来似的说了一句话,大概是对不起之类。司机见她态度还行,放过了她。

她快速穿过马路,走进对面便利店。不多时,她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出来,倚在路灯边,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烟。

走近,周舒扬看清楚了,是红河。她没注意到旁边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纤长的手指上。

她似乎拿了个坏的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火。

正好兜里有,周舒扬递过去。

她仰起头,他终于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眼睛。沉静的眸,似幽深寂寥的海,似深不可测的漩涡。

“要么?”叮的一声,周舒扬用指盖弹开打火机。

她接过去,点烟的动作并不十分熟练,但也不是新手。周舒扬静静地看她抽了半根,凉凉地笑:“你很难过?只不过跟明诚交往了四年,能有多深的感情?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六年了,你现在再回头,是不是太晚了?我早跟你说过,你现在出现,只会搅乱明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你就没有觉得这样的做法很自私?”

裴朝暮用指腹按灭那小半根烟,将烟和破火机收进兜里,漠然朝前走。

“我话还没说完呢。”周舒扬拽了一把,准确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回来,“不好听也得听?我劝你趁早放手”

话还没说话,他的手被裴朝暮狠狠甩开。她用力地推向他的胸膛:“周舒扬,我跟你有仇吗?”

周舒扬懵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先前挑衅了那么多次,更难听的话都说过,可都没见她有半分愤怒,这次却反击了。

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睛也终于填上了情绪。即便是坏的,也让周舒扬稀奇不已。

“周舒扬,我怎么你了?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裴朝暮一下下推他,手劲很大,他竟然也毫无招架之力地一步步朝后退。路人都看了过来,周舒扬企图找回气势:“你是没有把我怎么,明诚呢,你敢说你没有对不起他?”

“那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无关。”

他们俩倒是口径一致。

裴朝暮转身便走,这次周舒扬没有再阻拦。

周舒扬在冷风中站了一会,也去便利店买了包红河,皱着眉抽了两口,没再继续,看着烟燃到底。扔掉烟蒂时,看见江明诚从马路对面冲过来,还没跑到他面前,急切的声音先过来了:“舒扬,你看到她没有?”

周舒扬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指后面:“回去了。”

他哦了声忙不迭要跑。

周舒扬拉住他:“你干嘛?”

江明诚喘着气:“我找她说点事。”

“不是,江明诚,你有病吧?你找人演了一出戏,就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

“我觉得不太对劲。”江明诚很不安,心慌慌的,“舒扬,你刚才看见她的脸没有?她看起来怎么样?”

“没看清。”周舒扬说,“明诚,我就没见过谁谈起恋爱来像你这么卑微的,就算她误会了,那又能怎么样?你至于急成这副模样?”

“你懂什么?”江明诚拉开他的手。

不见了。

周舒扬随江明诚上了楼。

房间里漆黑一团,江明诚弯腰趴在门口,就着走廊的光看里面,拍了几下门,里面没人。他颓然地靠在门上,看着慢慢走进的周舒扬:“你不是说她回来了?”

“的确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她会去哪?”

“说不定在哪里散步,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出事?”

“出事……对,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江明诚掏出手机,划拉一下,拨通了褚一龙的电话,“一龙,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嗯,我现在就要……有结果马上给我,谢谢……”

打完电话,江明诚一点不闲着,跑去楼下,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企图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周舒扬在不远处,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神经病。他自嘲般地笑,把那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人拉住:“一龙那有消息了吗,要不要我找人调一下附近的监控?”

“也好……”手机叮了一声,江明诚眼睛一亮,忙拿起手机,看见那行文字便呆了。

“浔海镇,裴朝暮去那干嘛?”周舒扬看向江明诚。

“不知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江明诚眼中掠过一丝困惑,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我要去找她。”

下一班高铁在凌晨两点,来不及了,江明诚准备直接打车。

“我送你过去。”周舒扬说。

浔海镇。

当裴朝暮不知道该去哪里时,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便是这个地方。于是毫无计划地出发了。当脚落在浔海的火车站上,她好似闻到了江明诚说的那股味道。

明诚说,他六岁以前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九十月份的时候,浔海镇每家每户开始晒干菜,在家门口铺上满满一地的雪里蕻。小时候他不爱说话,跟附近的小朋友都不熟,他就喜欢一个人躺在地上晒太阳。从远处吹来的海风微微夹着腥咸,身边的雪里蕻散发着淡淡清香,两种气味夹杂在一起十分奇妙,他很喜欢闻,一不留神就睡到傍晚。最后被爷爷一把拎起来,丢进里屋。

离家两三公里外,有一片海,叫做浔海。

浔海没被商业化,平常都是本地人来。此时将近十一点,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沙子湿软,脚陷进去,留下浅浅的足印。

裴朝暮拎着鞋,海水缓慢地扑过来,冲到岸边,被沙子吞得一干二净。一波又一波,不知疲惫地冲涌过来。

海水开始舔吻她的脚尖,涨潮了。再一次,海浪扑过来,没过整个脚掌。裴朝暮看着寂静深邃的海,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海。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强大,永远不会崩塌的人。选定了一条路,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走到最后。但好像不是,日复一日的高压工作,年复一年的孤独,早就将她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