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断了十多年的父女恩情,可是却抹不去骨肉至亲的事实。
七年了,天大的怒气也该平了。
无论如何,骗得过他人,欺不得自己,琳儿是从小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比儿子更让他疼爱三分的宝贝,怎是说舍就能舍得下的,只是,这孩子当时的决绝实在是伤透了他的心。
伸手,将信拿捏在了手中,犹豫了片刻,递给妻子:“念给我听听吧。”
毓玲珑浅浅一笑,重新拆启。
唐决不动声色,耳朵却将一字一句细细收入,这些年,从朔州的来信一直没断过,每逢节日生辰该有的也不曾少,偶尔还能收到从他处捎来的手信,她们的一举一动,他虽不闻不问,其实了如指掌。
离开后的头一年,俩人成了亲,在朔州别院休养生息。
第二年,随着晟诺夫妻,一同游山玩水。
第三年,收养了一个男孩,取名晟启。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直至现在,林林总总,琐琐碎碎,包括那些信中从不曾提及的风言风语,好的,坏的,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时间,是是与非最好的见证。
总算,一直担心的事不曾发生,就算委屈难过,那两人依旧如初,不离不弃。
只叹,可怜成痴,痴亦无悔
唉,也罢
阻止亦或是成全,为的只是儿女幸福,也该放下了。
“若赶得及,让她们回来过年吧。”
71最终篇
叫秦雪儿,据说抱回的那天,漫天的大雪,所以便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有很疼爱的双亲,儿时,白天总是娘亲身边玩耍,夜里时常爹爹的怀里睡去。
娘亲常说是一个小没良心的,总就抱怨,分明是她和一起的时间多,偏偏更亲近爹爹一些。
每回娘亲如同孩子般撒娇时,爹爹总会笑反驳:“哪有?”
“哪儿没有?她头一回开口说话,叫的可是,娘。”
不明白,为何,娘亲每回说到这事时,话语中总透着些酸味,反而是爹爹,含笑的眼里总是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待长大后,意外发现了那个秘密,明白了这是为什么时,却是真正的伤心了一场。
让无法接受的,并非是爹竟然和娘一样同为女子,而是被她们小心翼翼,宠溺爱护的,不是她们亲生,只是被扔弃不要的孩子。
“傻丫头,因为秦姨不是男,便不愿认她是爹了吗?”
用力摇头否认。
“不是亲生,过去对的好便不作数了吗?”
“不是的。”慌乱的反驳。
“那哭什么?气什么?”
怔怔的望着启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转过头,爹和娘站屋外。
哭的更大声了,就象小时候那样,跌倒了摔伤了做错事了,总用泪水去换来原谅与安慰,娘亲将抱怀中,爹爹轻轻的拍抚着的背,那一年八岁,可知道即使是十八岁,还是会如愿以偿。
启哥叫晟启,是毓姨和琳姨收养的儿子,儿时不明白,为何那两位漂亮的姨总一起却都不嫁,再后来也就懂了,其实她们都嫁了,和爹娘一样。
许是因为,自己和启哥都是被两个女子收养的原故,和他总是格外的亲近些,总爱一起玩,一起看书,有些心事也喜欢同他讲,他也总能明白。
慢慢的成长,一点点的靠近,不知何时,彼此对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不再是单纯的青梅竹马的感情,一个笑,一个眼神,都会有某种不用言语便能相通的默契。这时才真正的懂得了,爹娘之间的那份心领神会。
七岁便开始跟着娘亲学针线,却总是没法子超越她,听姥姥提过,娘亲对女红极有天份,和自己一般大时就已经能够为家里制衣纳鞋,也曾爹爹那里看到过她宝贵的珍藏,那是娘亲头一回绣成的帕子,不知何为,分明绣功还显稚嫩,针脚也不算最密,偏偏总觉得自己绣的差了她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开始偷偷的为另一个做荷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娘亲对爹竟然那么小就已经用上了心。
下了聘定了亲,十五岁那年,出嫁。
成亲前一夜,做女儿的按旧俗会留宿母亲的房中,却比他更幸运,陪的不止有娘亲还有爹,并排而卧,左边是爹右边是娘,本是两睡的床,三一起便显得有些挤,不过也格外的暖和,娘亲絮絮叨叨的说着嫁过去之后,为媳为妇的道理,末了却又添了一句,无论遇上什么事,千万别让自己委屈了,一直静静不语的爹爹跟着开了口,无论如何这里总是的家,有爹娘呢。
一直强忍着的泪突然就落下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被双亲哄着,渐渐有了睡意,隐隐约约,耳边听到了那么一句:“别哭了,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还有陪着呢。”
第二天,一大清早,所有便忙碌开了。
匆匆吃了些早点,垫了垫肚子,随后就要准备梳装上头。
姥姥亲自用绵线,为开脸,一边绞着面,一边念叨着:“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接着娘亲为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说完最后一句,将垂落的发丝轻轻挽起,轻轻插上镶着珍珠的金丝钗,从此以后便是大了。
带上凤冠,覆了盖头,心中却是一紧,十多年的养育一幕幕走马灯般,红色的映衬下鲜活的转着,轻轻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交握着,强忍下揭开再看爹娘的冲动,微微颤动的肩被轻轻的拍了两下。
鞭炮喧天,花轿到门,被喜娘搀扶着,一步步向外,低着头,眼睛紧紧的盯着所能见到的那么一丁点的路,出房间,过小院,最后有些迟疑的跨出大门。
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家了,过了木槛就是别家的了,从不曾有过的害怕,象是无形的绳,缠住了脚,怎么也无法再迈出第二步。
手上一暖,身边是那熟悉的气息,“别怕,会好好照顾的。”那的声音耳边响起,毫不意,破坏了规矩的他,用干燥却温热的手,引着向前。
那一瞬间,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坐进了花轿,那暂时离去,手上还留着那淡淡的暖,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其他,当年爹爹带着娘亲离开家乡时,她们是否也是如此,紧握着对方的手,深信着彼此。
时间总是转眼流逝,孩童渐渐的长大,年壮者慢慢的变老,年长的缓缓接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