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和绷子,好儿已完全无心再去做这些事了,目光紧紧锁着依旧有些单薄的背影,恍然间多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似夜色中的萤火虫般一个个冒了出来,每一个亮点都透着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暖。

柜子的第三格,空间并不大,放的东西也不多,秦晋的动作却格外的小心,那儿放的全都是她们的宝贝。

伸手将那条旧而整洁的小裙取出,忍不住打开,小小一件,在身前比了一下,显得有点傻气的笑浮现在脸上,当年的一切仿若就在眼前,那凶巴巴的女孩如今成了她的枕边人,这裙儿也从一个人的回忆,变成了两个人的珍藏。

仔细叠好放回原处,从边上将小盒取出,轻轻打开,碎银子,帐册子,还有那亲手雕刻的木头簪子被摆放其中,取出帐册将盒子放到一边,随手翻看了起来,绢秀漂亮的小字记录着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一笔笔的收入与支出描述着她们的生活。

白纸黑字,琐碎的小事,林林总总的数字,完全不会觉得枯燥,记忆随着那一条条的记录,在脑海中绘出三年的画卷。

“有那么好看吗?”见爱人出神,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的好儿笑问。

回过了神,秦晋笑看着妻子,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将帐册放了回去,把小裙和木盒抱在怀中,拉着好儿走到床边,让她坐下,随后把宝贝放到早已铺放在床上的包袱布中,转而站到爱人面前,伸手两指按着她的太阳**,拇指顺着眉骨轻轻的按抚:“是不是累了?”

好儿顺势闭上了眼,一边享受着那人的温柔与体贴,一边听她继续说:“家里这些事不用操心,我能处置好,你只管安心的绣,别把自己逼紧了,累了就该这般停一停歇一歇,以你的手艺没什么好担心的。”透着关心的言语中,还有着信任与自豪。

微微一怔,抬手,就算眼儿看不见,还是能够很准确的搭上她的腰,好儿觉得自己触碰的不止是这人的身子,还有她的心,她的情。

这一瞬间,脑子也清明了起来。

从前娘亲总说,她与秦晋的性子,一个南一个北天差地远,爹爹总是唱反调笑说,其实这两个孩子像的很。

没错,表面看着不同,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相似,特别在感情上,她们都能笑着咽下所有的苦,却容不得所爱之人受半分委屈。

因为太爱所以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秦晋如此,自己亦是如此。

好儿无意识的缩了缩脚,何尝不愿将心爱之人护于身后,只是因为身体所限,她无法如秦晋那般挺身而出,正是如此,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便希望能够做得更多。

可是……

正如自己每每看到心上人受累,便恼恨自己的无能,那看着木讷却心细如发丝一般的人,又怎会不痛。

爱不经意间造成了伤,想要分担反而增加了负累。

她们这样的人,只有在看到对方安逸,才会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晋能为了她们的将来去受那违心之苦,她也能为了晋退让这一步让她快乐。

点了点头睁开眼,拉下那人的手叫她坐下,“其实,一点都不累呢。”

秦晋反握住妻子的手,指腹轻抚着那光洁的手背,“等去了朔州,爹娘和康儿到了,你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她能感觉到好儿自听到这消息后,那淡淡的不安。

由着她亲昵,好儿比她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晋,怕是爹娘去不了。”

闻言一愣,秦晋没料到爱人会这么说,不由得眼中透露了困惑:“为何?”

“我们的事,爹娘知道,可是,康儿呢?他还小,哪能明白我们的隐情,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不需明说。

未曾想到这点的人,眼中立刻显露出了浓浓的失望。

好儿向秦晋靠了过去,头依在她的肩上,柔声劝慰:“你也不用难过,把爹娘接去是早晚的事,再过几年,等康儿再大些,通晓些人情事故时,再与他细说,以他那性子,自然会明白我们,到时再一家团聚也不晚。”

暗自叹了口气,离去的喜悦已然消退反添了许多担扰,爹娘无法照应,好儿岂不是又要承受独自在家的苦闷,手不由得握紧了些。????

见她沉默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蹭了蹭爱人的脖子:“又在瞎操心,去朔州后,这绣活怕是没机会接了,那些家务事也累不到哪儿去,何况如今还有雪儿陪着我,倒是你,去朔州怕是没有在这儿这般清闲了吧,”感觉到那人身子极轻的一颤,好儿重又坐直,抽出了手抚上秦晋的脸,轻轻板过迫着她与自己直视,静静的望着她,直将那眼眸深处的心虚逼尽,这才开了口:“晋,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所以从此往后,我这手艺只会为你而做。”不出所料,那人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抹欣喜,“但,将心比心,你该知道,我同样也舍不得你,”指抵住那人的唇,不让她开口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我不阻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如何,绝不要委屈了自己。”

慎重的点头,秦晋将妻子拥入怀中,有这句话,她这一生便再无委屈二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60第六十二章

轻风托柳,碧空如洗

明湖,两面环山,永州城中数十条河道交汇的地方。

西侧山头,一处平坦坡地上,三层全木制的小楼矗立,以琉璃为瓦,屋檐四角悬挂铜铃,时不时响起清脆声响,在顶楼,以雕花镂空木窗为墙,用细云白纱为帘,放眼望去便能将湖光水色悉数收入眼中。

此刻,楼中正有两人。

随同前来的丫头,将点心茶水全都摆放妥当,便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

纱帘挂起,商睿看似随意的靠在窗边,极目远眺,眸心深处却是空无一物独留淡淡的纠结,对于身后人突然约他到此,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

同样无心的人还有晟毓,想到即将要挑明的事,心中不免些紧张,抬眼望向那人,一身玄青长袍将他衬得身姿挺拔,还记得当年他离开时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而如今站到他身边不过及胸,再看他的脸,阳光晒在侧面,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原本就长得极好的五官,现在更加的深如刀刻一般,少了儿时的青涩,添了许多稳重与刚毅,这样的转变,总让她觉得有些陌生,竟无法将眼前人与那个与琳儿一样,总爱前前后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弟弟相连。

长大了,很多东西却是注定要改变的。

晟毓抿了抿嘴,无论如何,那些话必须要说。

淡淡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窗边,沉默片刻,正欲开口,商睿却快她一步转过了头,唇边带着浅浅笑,情毫不掩饰眼中的浓浓温情:“多年不回,明湖风景真是变了许多呢。”

被抢了话头,晟毓亦望向了远方,比之过去,在湖边新起了许多酒楼茶舍,其中有不少正是她的手笔:“是呀,很多东西都不同了呢。”似感慨又含着几分深意回应着他的话。

“不过,还有是很多东西,依旧如初,好比这湖,这山,这楼……”商睿转过身,直视着身边的女子:“记得头一回来这里时,我曾说过,等长大之后,总有一日也要亲自为你打造这么一层楼阁,或许你已经忘记了,可是,这个诺言从不曾改变过。”

闻言晟毓一怔,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措手不及,早已盘算许久的话竟生生的卡在了喉中,心重重的跳了跳,有着些许惊慌与心虚,别开眼避开那让她觉得紧迫的目光,耳根瞬时灼热,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由于失了先机的紧张。

商睿紧紧的盯着那近在咫尺却似隔着天崖的女子,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失望不断的扩散,当年被敌军困于山中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无力感觉,去晋州从军,离开了父母亲人,在军中的历练,让他成长,三年从少年蜕变成了男子汉,曾经认为如今的他已能配上那心心念念的人,晋王府中的一次偶遇却让这份自信开始动摇,一位是晋王爷最气重的旧部,一位是王妃嫡亲的妹妹,同为女子,却在花院小径中相依相偎,如情人般的拥抱亲吻,第一次让他惊觉到,分桃断袖同性之情并不只是男子的专有,而女子之间也存在着这样的羁绊,恍惚间想到了另外两人,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与不容他人觊觎的霸道与眼前情景是如此的神似,她们之间,会不会也是这般?一阵心慌,之后,从郡主那儿旁敲侧击,得知了许多,让他越发的不安了起来,不敢再去深想,存着侥幸。然而,夜晚餐桌上不经意的流露,今日突然主动相约,眼前刻意明显的回避,商睿知道,自己最害怕终是成为了现实,不甘心,手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行军打杖不到最后定出输赢决不放弃,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争取。

“毓儿,你我自幼相识,我待你如何,你该明白。”商睿无再顾忌男女大妨,决定将自己心意全然的坦白,放手一博:“我们的亲事是父母所定,虽然那时年纪尚幼,可是,自那时起,我便认定你将是我这一生唯一相伴的女子,或许你不相信,我在那时就下定了决心,要如爹对娘亲一般,用尽一生去爱护你。”再次深深望向眼前人:“再长大些,我慢慢地懂得,仅仅只有一份守护之心,对是你远远不够的,”眼眸微颤,回忆着什么:“你的性子并不似外人眼中那般的温和,甚至比一般男子来得更为刚烈,好学要强不愿被人看低半分,总是偷偷的在人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努力着,这些我都知道,你不是依附于大树的细滕,寻常女子的后院生活,只会是困住你的绳索,让你黯然失色,我明白那绝非是你所求所要的,也正是如此,我亦不断的鞭策自己,希望有一日能够成为你坚强的后盾,为你撑起一片任你自由展翅的天空,”那是他一直以来奋斗的目标,深深吸了一口气,“毓儿,抛开父母之命,你可愿与我并肩同行?”语罢,静静等待答案,眼底藏着不为人知的紧张。

晟毓一时无语,这一番话将那人的心意剖露于眼前,话中深意怎会不知,这人不仅许自己一世一双,更许了不困自己于一方天地的诺言,这样的话从这世间男子口说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这样情深义重表白,若全无动容那是骗人,可是,世间缘分就是如此,早已明白自己的心,她对他有情,如知己,如亲人,却无关于爱,心已交付给了另一人,此生便注定与他无果。

“睿儿,我……并不值得你如此厚待,你该有更好的女子相伴。”一句话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同时也在另一个人心头划上了一刀。

听到了答案,最后的一丝希望熄灭了,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干了力气,商睿垂下眼,自幼便坚持的一切在片刻间倾覆,唯一留下的是呼吸间隐隐的痛,苦涩的自嘲,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不是吗?本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沉默良久,商睿转过身,缓缓走到小桌边,从颈中取下定亲时互相交换的信物,从不曾离身,给自己力量与信心的暖玉,如今握在手中,不过是一块冰凉无情的石头,话已至此,男人的尊严已容不得他再退让,君即无意我便休,不是成全她们而是不愿去强求一个心不在己的人:“毓儿,你伤我至此,我无法恨你,却也无法原谅你,你我婚约就此废止,”微微挺胸,不再去看那人一眼,“想来,你我他日亦再无相见之时,好自为之。”说完,起步下楼,再没一丝的犹豫。

晟毓有些木然的站在窗前,没有过多的纠缠,竟然三言两语便如愿以偿,此刻的她却没有半点的欣喜,走到桌边,拿起暖玉,玉质晶莹所系红绳已经陈旧泛白,胸中有着说不出的闷与酸,永不原谅再不相见,说出这样的话,怕是此生再无相逢之时了,那样一个人越是伤得深刻越是绝决,心头有着深深的愧疚,不是因为拒绝而是因为自己曾经在感情上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若当初在明白自己心意时,就当机立断,尚且年幼的少年,兴许不会陷得如此深,伤得如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