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天,山上的鸡鸭宰杀了一小半,而鹅因为迟迟没下蛋,只把公鹅宰了,母的一只都没动。

最先挂进熏房的鸡鸭鱼都取了下来转进隔壁的库房里,仍然挂在竹竿上,只是地上没了火。新宰杀的鸡鸭鹅又把空出来的熏房填满。

“先在镇上卖?”杨柳疑惑,“不先送去县里?”

“镇店之宝还没熏好,现在送过去,名头打响了谁都能模仿。再等等,等山上的鸡鸭鹅熏好了一起送过去,有对比才能卖出价钱。”程石信心满满,他对路过的春婶说让她明早一起去镇上,“后半夜的时候你辛苦起来一趟,把鸡鸭鱼都剁成小块儿放瓦罐里炖汤,怎么香怎么做,等明早去镇上盖子一掀,香飘十里,咱们把十文一斤的公鸡再卖出八十文的高价。”

屁,还香飘十里,杨柳抿嘴笑他吹大牛。

隔天一早,程石早早起来搬了五十只鸡五十只鸭装筐放进马车,熏鱼也取了一筐,新鲜的鱼和鸡蛋鸭蛋照样带上,这么一装没了人坐的地方。他又把另一架木篷车套在牛身上,让坤叔拉着三个炉子三罐汤,捎上春婶,四人两车在天刚蒙蒙亮就出了村。

“程老板,今天可有大黑鱼?天冷了我打算炖个汤。咦?今天还有干鱼?这是干鸡干鸭?”

铺子刚开门就有熟客上门,程石示意春婶把瓦罐的盖子揭开,同时介绍道:“是熏鸡熏鸭熏鱼,熏了一个来月,皮都快熏熟了,味道好,还能放好几个月不坏。”

“婶子早上可吃饭了?我们炖了汤,你可以尝尝,这罐是熏鸡,这罐是熏鸭,这罐是熏鱼。”杨柳绕过桌子走出来,接过春婶手里的勺子搅汤,看见有人循着味儿过来,她大声说可以免费尝,“不止炖汤,就烧锅水放上篦子上锅蒸,蒸熟了味道也不差,不论是远行还是图省事不想做饭,烧锅水的功夫就有肉吃。”

“能尝肉吗?好吃我真买。”妇人被诱惑了,她男人经常进山找山民收购药材和山货,十天里有五天就在荒天野地里啃干饼子。

杨柳不吝啬,先后用勺子舀了鸡肉鸭肉给她,“熏鸭六十文一斤,熏鸡公母不同价钱不同,公的五十文一斤,母的五十五文一斤,买不买没关系。”之前说八十文一斤是开玩笑的,鸡就是普通的鸡,刨除买价、人工、木柴、熏房,公鸡卖五十文一斤,其中至少能有二十文的获利。关键的是熏鸡熏鸭市面上也不是没有,漫天要价只会赶客。

“这么贵!我转头再走一截路,五十文能买一只鸡了。”看客高声议论,他指着鱼问:“这又是什么价?我去摊子上买条活鱼十文就能买条两斤多的。”

“十五文一斤。”程石接话,他走到杨柳身边说:“我们在这里开铺也有四五个月了,卖的东西价钱不便宜,经常来赶集的人都有耳闻,但卖的东西也都是好东西,不强买强卖,不买可以,今天可以来尝个味儿,我也不要钱,你们不至于来说风凉话。”

“给我拿两只熏鸭四只熏鸡,鸡是公母各两只,鸭子公母价钱一样?”最先尝的妇人开口,她在千客食铺买不少次鱼蛋,维护道:“酒楼食馆卖的熏鸡熏鸭价钱更贵,味道还没有千客食铺的好,不懂的不要张口就来,你买不起自然有人识货掏银子。”

这话也就客人敢说,程石心里听得舒坦,他拿了算盘来,让春婶打秤,一边拨算盘珠子一边说:“对,公鸭母鸭个头相差不多,所以价钱一样。两只熏鸭六斤八两,两只公鸡七斤六两,两只母鸡六斤,一共一两又一百一十八文,你是今天的第一单,去掉零头,给一两又一百文好了。”

“黑鱼还买不买?”杨柳提醒,她舀了块儿鱼肉递给她,“熏鱼的味道也不差。”

“不,看这价钱也知道不是你们自己养的鱼,我买黑鱼。”妇人笑,接过熏鸡熏鸭放篮子里,“你们养的也有鸡鸭,做不做熏肉?”

“有,再有大半个月才能熏好。”程石挑了条黑鱼用草网兜住挂在秤勾上,实话实说:“我家养的鸡鸭要比现在卖的味道好。”

“到时候我买来尝尝。”

送走第一位客,围观的看客或多或少尝个味儿就走了,只有陆续来的熟客才会毫不心疼地掏银子买熏鸡熏鸭,一买买好几只。至于熏鱼,她们的舌头都养刁了,一听价钱就知道是摊子上普通的鱼熏制的,热情不高,但也猎奇捎带一两条。

熬过最开始那会儿,杨柳就把勺子交给春婶,她坐回桌子后面负责卖鱼卖蛋。

日头高升,街上也到了人最多的时候,千客食铺外面围了两三层人,多是来占便宜尝鲜的,但其中有一小半来问价,嘴上手上不闲着,铺子里的四个人也忙得团团转。

“生意这么好?我看看卖的什么?”杨大姐从人群里挤进来,“怎么还熬了汤带来?”

“大姐你来的正好,你去给小柳帮忙。”程石见她如见救星,问价的太多,他忙着称重打算盘走不开,铺子里的鱼和蛋只有杨柳一个人支应。

“姐,你来数鸡蛋鸭蛋,我来逮鱼称鱼。”杨柳接过秤杆,让坤叔出去盯着,别有人趁乱偷东西。

一直到日上三竿,街上的人少了,铺子才清闲下来,熏鸡熏鸭都卖完了,熏鱼还剩了小半筐,活鱼还剩七条,鸡蛋鸭蛋还剩个筐底。

程石拿钱去卖饮子,说了一上午的话,嘴唇都爆皮了。

“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俩孩子呢?芸姐儿,哎呦,我耽误孩子吃奶了。”杨柳惊悔。

杨絮把桌子上的水清理干净了才坐下来,“俩孩子被他爷奶抱去铺子里了,不用我管。”她往外瞅一眼,见老头离得不算远,压低了声音说:“我奶水没了,她奶找了个奶娘来,我正好轻省轻省。”

“才七个月,怎么就没奶水了?”杨柳不解。

“这段时间跟他们母子俩吵过几架,奶给我气没了。”当着妹妹的面,杨絮也没隐瞒,她今天出来也是为了散散心。

“你怎么不早说,为啥事吵架?你又不是没娘家人。”杨柳生气,“你不是挺厉害?这事干嘛瞒着?待会儿我跟程石走一趟,下午再带爹娘和我哥过来。一窝子鳖蛋,净不干人事,你还照顾奶娃子他们一家合起伙来欺负你。”

“不要你们上门,该骂的我也骂了,该吵的我也吵了,我不舒坦他们也不舒坦。”杨絮不同意娘家人上门,尤其不能让她爹娘知道,她那老婆子在她娘家人面前一惯是个和气人,她娘来了保不准她还要挨训。

“那你跟我说你们为什么吵。”

“来客了。”杨絮提醒。

杨柳转过头,是黄传宗两口子,她绕过桌子走出来,“黄阿嫂,难得见你出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你俩都来了。”

“香风,肉的香味儿。”黄传宗看到铺子里眉眼美艳的妇人,眼神有些发直,心里叹胡大庆好福气,转过眼说起正事,“程老板没来?”

“他去买饮子了。”杨柳往街上看,正好看到他提着个陶壶过来,“来了,你稍等。”

黄传宗等不了,他抓起一条熏鱼,“程夫人啊,当初怎么说的你可是也在场,我还伸着脖子盼着等着你家的熏鸡熏鸭,结果招呼都不打一个。要不是我夫人从邻居那里得到消息跟我说,你们把熏鸡熏鸭卖光了我都还不知道。”

“这不是你想要的货。”程石走过来,他把四个碗和陶壶递给杨柳,让她先去喝水,“我们当初谈的是我山上养的鸡鸭,这些是我从村里买的,熏鸭六十文一斤,熏鸡的价格在五十左右,你也看不上这种货。”

黄夫人对他们的生意经不感兴趣,她走到铺子里跟杨柳说话,眼睛不住打量杨絮,真是个眉眼灵动的美妇,可见男人逛不逛秦楼楚馆跟家里的婆娘美不美无关系。

“黄夫人认识我姐?”杨柳问,“你好像对她很好奇。”

“我家当家的跟胡老板交情不错,他曾去过我家找老黄喝酒,听他提起过你。”黄夫人这才得以正面打量杨絮,很难把眼前这个人跟胡大庆嘴里的妇人对上号。

“他提起我怎么说?”杨絮笑眯眯的,“骂我了?”

“怎么可能,夸你有涵养有心胸,是个宽容明理温和的人。”

杨絮:……这说的怕不是她,她可是被男人指着鼻子骂小肚鸡肠蛮不讲理的。

“我们该回去了。”黄传宗在外说话,他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和气,走时把剩下的熏鱼和活鱼都买走了。

“我们也回去,坤叔你去赶牛车和马车来。”程石把铺子里的筐和桶捡出去,翻出篮子里的草网兜,“今天用了多少个草网兜?”

“没数,也不用数,这些草网兜我们全买下来就成了。”杨柳把铺子门关上,钱箱里的铜板和银角子都倒桌上喊她姐来数。

“一、二、三……三十六串,铜板有三两六百多文,姐,银角子呢?”杨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