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肉啃完,松乳菇也择吃干净,坤叔端起钵把干饭盛里面,混着汤汁都扒下肚,最后连蒜瓣都不漏下。
“好撑。”老头靠在椅背上不动,心想松乳菇给鸡吃没白糟蹋,不愧是在山里吃草药和啃食树根的虫长大的鸡,“等入了秋,入了冬,鸡再吃树种子和草籽花籽药草籽,又上了膘,那该有多香。”
嘴里的肉香还在,杨柳又咽起了口水,她跟程石说:“反正松树林那么大,我们再多买两百只鸡?”
不,吃了这顿,程石已经看不上两百只鸡了,一天一只还不够他吃一年的。他打上了其他山头的注意,松树林占地大概只有三十余亩,刚好是山体突出来的一角,东西两侧走势陡,呈凸字形,除了有人会在山脚砍柴,一年到头很少有人上去。
他初步有了打算,接下来的半个月除了下雨,时不时的喊了坤叔或是刘叔一起上去转转。西边那一片杂树长势不好,上午的时候日头都被松树林挡住了,比较阴暗,但他发现草丛里和树根上长了不少菌子,雨后天晴了他上来几趟,还摘了几篓菌子去卖。东边这片比西边好点,日照时间长了一点,但都比不上松树林那边的土好。他带锹挖了个坑,表层是根系发达的杂树根,再往下挖就有些吃力,掏出来的土里还掺着石头,土壤板结,显然不适合种果树。
杨柳在山下摘梨,赵勾子站梯子上摘,她在下面接了往筐里放,见程石扛着锹蔫巴的从山里钻出来,袖子挂烂了,头发上也插着树叶枯枝。
“你这些天在捣鼓啥?天天往山里跑,看出啥了?”她让赵勾子下来歇一会儿,洗两个梨递给一老一少,示意程石低头,她给他摘头上的树叶。
垂着头,脸正对着两团饱满浑圆,男人的喉结滚了滚,他垂着眼咬了口梨,嚼的时候视线下移盯着平坦的肚子,虽然还没变化,但杨柳不穿束腰的窄裙了。上山怕裙子被挂住再把人绊摔了,她穿着锈红色束脚裤,胡服的样式,腿部宽松脚腕紧窄,行走利落,举止飒飒。
“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杨柳揪了下他的耳朵,又极快放开,在他抬起头时看到黑沉沉的眸子,这哪还需要问?
她看了眼又踩着梯子摘梨的小子,坤叔就在程石背后,她轻呸一声,快速扫了眼身下,别过身不看他,“吃你的梨子。”
程石笑笑也扭过身,从回县里那日起,快一个月了,他都没碰过她,下山时走的急,气血涌动,见着她很难不起想法。
“这是最后的一波梨了,今天摘了就没了。”程石囫囵把梨咽下肚,梨核扔堰里喂鱼,水里还飘着十来个被鸟啄烂的梨,他这么一砸,原本啄食梨肉的小鱼一溜烟都沉入水里。
“明天让陈连水再给你把个脉。”他说。
杨柳点头应好,十天前就去看过一次,当时陈连水就说估摸着是有了,但脉象还不显。
两人都确定是怀了,但还是想从大夫嘴里听句准话,当晚程石就写了信给他娘,言辞凿凿地恭喜她要当奶奶了。
……
“滑脉,恭喜了,明年家里要添丁。”陈连水挪开手,“脉象有力,肚里的孩子挺壮实,但月份不大,胎还不稳,回家了还是要注意点,不要提重物干重活。”
“好,谢谢大夫。”杨柳喜眯眯地放下袖子。
“口头不言谢,改天把你家的好东西卖我点我就受用了。”陈连水惦记上了程家那还没露面的鸡鸭鹅,吃了一两个月的鱼,再好吃他也快吃厌了。
山里又新添了一两千只毛崽子,总有那性子毒的公鸡钻空子叨小鸡崽子,程石琢磨着可以把这害虫清理了,他往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明天辰时末,你让你家里人去铺子里拿,不能跟其他人漏了口风。”
两只鸡罢了,怎么看得像宝贝一样,陈连水觉得好笑,但也点头答应了,瞅着周围人少,他凑近说:“再憋一个月,我给你抓几包下火的药?回去了可不能乱来。”
程石吸了口气,攥紧拳头思索片刻,咬牙借口道:“天热,马上又割稻子了,又累又热是容易上火,你给我抓几包下火的。”
“哈哈哈。”陈连水大笑,转身走进医馆,“等着。”
作者有话说:
注:“西去东来千万客,南来北走万千人”是在网上看到的对联,非原创。
第八十四章
黄昏时分, 暑热消散了些,在家里闷了一天的老人摇着蒲扇出门,站在巷道里纳凉, 绑着顶天髻的小小子就穿个肚兜跑了出来,在一众哄笑中又被他娘追出来揪回去。
巷头响起三道击鼓声, 姜霸王把手中的长棍扔回木架上, “今天就练到这儿,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说完她打头出了武馆, 出门时遇到她大侄子,停步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找我爹说点事。”姜长顺往墙边站, 避开涌出来的饿狼崽子们,见有面熟的镖师出来, 他笑着点头示意。
“行,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姑母晚上过去一起吃饭?”
姜霸王头都没回,扬起手摆了摆。
“今天上午有个镖队回来了, 铺子里又添了新货, 姑母要是想给阿石寄东西, 你得空去看看。”姜长顺提醒。
姜霸王这才回头, “好,我知道了。”看到一辆驴车拐进巷子,她想着之前来送信的信客就是赶着驴车来的,站着等了一会儿,果然是面熟的人。
“可有我的信?”她大步过去问, 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信客认得她, 毕竟全县也就这么一个女人做武师傅, 他掏出蜡封的信封递过去,“逢十回镇上,夫人若是有捎带的东西,我改日过来一趟。”
姜霸王没接话,当场撕开信封,粗略扫了一眼就露了笑,她摸了摸身上,把荷包里的半角银子塞给信客,“辛苦走一趟,喝盏饮子消消暑。不劳你捎东西了,我明天自己过去。”
半角银子够他来回跑四五趟了,信客喜不自胜,识趣的道了声喜,看妇人大步冲进武馆,他乐滋滋地赶着驴车掉头。
“爹,我要休几天的假!”姜霸王冲进她老爹休息的屋子,看她大哥跟大侄子也在,随口招呼了声,“休个五六天,我明天就不来了,你再安排个武师傅把我的活儿接过去。”
“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姜大舅看小妹眉梢挂笑,见到她手里攥的信封,猜测道:“是阿石来的信?有啥喜事?”
“我要当阿奶了。”在父兄面前,姜霸王没有霸气的一面,她抖了抖信纸,得意地说:“阿石来的信,他媳妇有喜了,我打算明天过去看看,再送点东西。”
屋里三个男人闻言都露了笑,“你做婆婆的,是该过去看看,待会儿我让你大嫂也收拾些东西你给带过去。”姜大舅摇头,感慨道:“阿石这小子也要当爹了,都长大了。”
姜老爷子捋了捋着胡须,他六十有五了,头发花白,但身体健壮,走路虎虎生风,日日来武馆坐镇,说话嗓门也大:“再有半月也中秋了,去一趟也多待些时日,武馆里不缺武师傅,你别操心。我跟你娘也有你大兄二兄陪着,在乡下要是待的住,你就跟你儿子儿媳过完中秋再回来。”
姜霸王没做犹豫就应了,她仿佛记得阿石说拔花生和割稻子就在七月。她出了武馆径直往铺子去,喊了伙计去库房,让他领着去看新货。
“这趟运回来的多是从海里来的干货,二少爷说途径苏杭遇到个海货行商,咱们镖队护送他一程,也从他手里买了些回来。这是干鲍、干贝、干虾、海参、干鱼,这些是海里长的菜,味道也不知如何,您看看。”
除了咸鱼,但凡能吃的,姜霸王都买了,把身上带的银子花了个干净。等她从铺子里出来天色已经昏沉,街上的铺子都关了门,风里飘着饭香,到家时门外也亮起了灯笼。
仆妇接过大包小包,说:“您一直没回来了,两位舅夫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送给阿石少爷的。”
姜霸王点头表示知道,她先回屋洗澡,交代丫鬟给她收拾行李,饭后又去隔壁一趟,回来就歇下了。
*
筐底还剩一二十个鸡蛋,程石见日头大了,说不等了,“收拾东西回去,越来越热了,我去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