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图书是个苦差事。

要考据、要修复、要保留母本,最重要是要耐得住寂寞,做这种事几乎一生都与功名利禄无关了,甚至可能媳妇儿也讨不着。

这么痴的事很少有人干,但李佑纯想过了,他不讨厌做这个。

事虽辛苦,却是千古流芳的事,即使流不了千古,流个几十年总不成问题,最关键的是这活儿纯粹,他不想再过竖着耳朵听来听去的日子。

怕家里不同意,李佑纯跟李家仆分析:“老爹,咱们钱多得花不完,知道得太多,出不了旗过快活日子。不如跑得远远的,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李家仆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说了句放屁,道:“半生挣扎,骨头都让人九蒸九晒,眼看着临门一脚,高官厚禄就在眼前,这会儿全不要了?出去能过啥好日子,我不想过好日子。”

他只想看着少爷好好过日子,他觉得能看到这个,自己就没白活。

李佑纯真觉着老爹呆了,他道:“老爹,我挣钱当官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来操这个心?我官儿再大,爹也是李老爷,老娘也做不了孺人,以后我端坐高堂,爹娘都在,荣耀都是他们的,你和老娘进门,难道不跪下来磕头?一辈子头没磕够怎地?”

李家仆想起这个也心酸,这这啊啊地愣了半天,一点儿话没憋出来,他想说自己磕一辈子头了,再磕头也没什么事,只要孩子好不就行了?可这话又不能说,李佑纯虽不是他和老妻生的,但是他和老妻养的啊,只不过这个儿子不能认,甚至连想一下都是逾越。

李佑纯也舍不得花花世界,但他都二十六了吧,人有几个二十六?许多同僚的孩子都要定亲了,他还是老光棍!再磨蹭下去仙慧孩子估计都要打酱油了。

李家仆虽然抢人媳妇、走路慢吞吞,但他是个传统的男人,心里觉得男人活着就该娶妻生子。李佑纯跟他说要龙气不沾了要出门讨口,他理解不了,但一说仙惠,李家仆恍然大悟,理解地表示:“想做就做吧,成家立业,也是时候了。”

李佑纯多少有些无语,仙惠姑娘虽是他心中明月,但他的这个决定依然是为自己做的,让老爹一说,显得他登徒子似的。

决定好以后,李佑纯就来信跟两人说了自己要放弃大好前途为老主子收集图书的事儿,而且约好了一起走的日期,就在半个月后。

楚韵仔细把信看了两遍,觉得李佑纯真是个干新闻的好苗子,成天就知道弄个大新闻。

小荷和她在这方面,拍马也赶不上,要在现代,高低也是个小国师,看看人这大清形象塑造得多好!

三个人约好后,杜容和彻底不用当差了,京里菩萨道士传教士听说后,立马在外支了几个义诊摊子,觉得自己是造化到了。

何妈没事儿便溜过去趁人家免费药材,想着以后走了不能继续把这个便宜占到天荒地老,她人都要疯了。

楚韵依然忙,要去乡下看果树,要照顾店里生意,要防着老杂毛发疯,于是杜容和暂时领了个照顾孩子的活儿。

得胜儿和小花都是杜家老怪,两只不怎么缠人,每天都有自己的乐子。

三娘年纪小便宜粘人些,杜容和从小没被人粘过,他有些喜欢被人粘住的感觉,只可惜楚韵不粘他。他就只能跟三娘玩。

但三娘也不跟他玩,她爱小花。

小花是威风的呆鸡,排泄上差得胜儿一截,平时两鸟吃了,都是得胜儿带着小花到草堆里排泄。不知怎么,得胜儿昨儿睡了个回笼觉,一下没看着小花,让他在三娘年前出了好大一场恭。

杜容和亲眼看着三娘嗷一声,羊奶不吃了,抬起鼻子疯狂地嗅,中毒上瘾了似的,狗嘴都闻得发抖,从此三娘就爱上了小花的屁股,见天儿缠着小花,想求求他拉点儿什么出来,最好能拉朵牡丹花出来,好看,精致,配得上。

杜容和恶心得够呛,把三娘教育了一整天,看样子三娘是知道屎脏的,但一靠近她又觉得这脏东西香,

没办法,杜容和只能随时看着她,并且让得胜儿看着小花。

楚韵回来就问:“咱们东西收拾好了吗?你不是在外已叫了车,三日后咱们就走吗?怎么还有空每天在家摸狗嘴啊?”

杜容和把三娘爱上鸡屁股的事儿一说,楚韵险些笑抽过去,她也觉得要从小把孩子教会,就是吃蟑螂蛇蚂蚁都比吃屎好,便说:“那咱们赶紧走吧,外边脏东西多得数不清,或许看见别的脏东西,她就不想吃屎了。”

“……”杜容和:“那不还是脏东西吗?”

楚韵:“那怎么办,狗改不了吃屎,治好了也是流口水,不如让她吃点儿咱们能接受的脏东西得了,牛粪什么的,牛粪锅子你听说过吗?咱们可以用牛瘪代替小花美屁。”

杜容和觉得,幸好这家不会有孩子,否则也是对着小花的屁股流口水的份儿。

他眨眨眼,岔开话道:“何妈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家里现在就剩点儿带不走的大家具,其我都让李叔偷摸挪走了。就是要委屈一下你。”

楚韵想起这个也头疼。

往外跑不是容易的事,古代户口管理很严,毕竟人口就是税收,税收就是钱,跑一个人就是丢了一串儿钱,当官的谁能愿意?

明清把通过关津的凭证称为“路引”,有的地方也叫"文引"。

一个人想离开自己的户籍地去另一个城市就要申请“路引”,这个很麻烦而且很繁琐。首先要在乡啊胡同啊的管理人里正、甲长之类人家里申请。申请之后,就会有人来调查,确保要出远门的人头税没有官司也没有欠官家徭役。

楚韵从丰年乡上京没路引,因为她户口在出东陵手上,楚东陵要是不带她走,她在乡下根本寸步难行。

里正是让楚韵偷偷跟商队东躲西藏,顶了人家闺女的名字走有的,违法乱纪的事干了个遍才上京。

有小荷在,这回当然不用乱窜了,他拿到的是一份纸质的公文,类似唐三藏的通关文碟,只不过是一张比较大的纸,写明通行人的姓名、籍贯、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古代出远门性质上相当于现代人出国,路引比较像旅游、打工签证,不让转让也不能冒名顶替,这一点满汉都一样,总之要是说在外待三天,结果人跑了三天半都不回家,衙门就可以又创收了,毕竟牢饭要自费。

有了这个,何妈、李叔,跟着他的奴才都能作为动产资源跟着他一起走,媳妇儿,楚韵悲哀地表示,这个也是动产,所以她也能跟着一起走。

可这两日,杜老爷已成了精,成天在外放着狗腿子盯着她,楚韵估摸着他是打算自己啥时候跑路他就啥时候人让人来叉住她。

所以她要走只能偷偷的。

杜容和看着在屋子里睡大觉的楚宗保,道:“让他穿你的衣裳在家里睡觉,等咱们出去了,再让他出来。”

楚韵也觉得这样不错,进门把楚宗保两巴掌拍醒,道:“后天你穿上我的衣裳梳我的头在我的屋子里成为我,等我出门,你还拆了头发换你自己的衣裳出来,出来就回家躲着,你爹不说话就不许出来。”

楚东陵没别的本事,逃命一流。家里没权没势在京里也过了这么多年。

楚宗保迷茫地盯着陌生的房梁,看看国色天香的姑,再看看黑成碳的自己,眼神逐渐从迷茫变成坚定,再从坚定变成惊喜,高兴道:“这么说,我还不算太黑了?”

不然姑怎么可能让他假装她啊!

第152章 上吊少年

楚宗保年纪不大,去年还红薯面似的矮墩墩的一个,今年吃多了油水眨眼长了一大截,面上看着还真只比楚韵矮一点儿,但女人有不露脚面的长裙子,有走起来啪嗒啪嗒的花盆底,楚宗保想要装楚韵还真不是难事。

楚韵本来还担心他不肯,谁知道楚宗保听了他们要跑,竟然十分愿意,他说:“我的姑,你不知道呢,男人的衣裳自古便比不得女儿家的好看多样,我们看着你们穿大裙子插戴得金光闪闪的也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