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让楚宗保在牌位上又砍又切又磨砂,完了自己在上头写了楚芸两个字。
是的,这个楚姑娘原来叫楚芸,但因为姑娘不上族谱,也不取大名儿,婚书也写的是楚大妞。
她穿来后说自己是楚韵也没人说个一二三四五。
可活过来的是楚韵,不是楚芸。
那个姑娘永远死在了陕西乡下,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记得她的人了。
不过楚韵觉得老太太最后是认出来了的,因为老太太从来不叫她乖孙,只叫她丫头,闭眼前还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便是世间唯二记得楚芸姑娘的人,如果楚韵也忘了她,那楚姑娘就真正消失了。
她来之前就琢磨着要在楚家这间被挪做楚姑娘闺房的卧室里放上楚姑娘的灵位,这个,才是她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
这个楚韵有点不敢跟杜容和说,这人再温和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即使没信多少鬼神,只要说着鬼神之事,该有的忌讳他仍然有。
自己还活着就立了生祠,楚韵想想都知道他不会答应。
但这件事又是必须要做的,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她穿越也好借尸还魂也好,总要把楚姑娘好好安葬的。
安葬她最好的地方就是楚家,楚芸死前心心念念都是要回到城里那个有父母、有大宅院,出门有许多石榴树、葡萄架,还有疼她的兄长、老太太身边。
楚韵要把楚芸葬在楚东陵身边,让她安息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长廊中。
爱恨也好,那里都是她想去的地方。
第119章 没有立场的人
楚宗保出生在京城,柯氏娘家有间小木匠铺子,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兄弟姐妹们幼时生活辛苦,但大哥二姐七八岁就到大户人家做奴才去了,出来后嫁的也是姑娘少爷的仆人,名义上是半个贱民了,但日子过得真不错,连带着她在京里生活还算过得去。
起码在柯家这样很普通的汉人门户中能一日两餐饭,一年两身新衣裳,偶尔还能买串儿糖葫芦。她能嫁给楚东陵便是因为两个姐姐心疼她,能给得起嫁妆,但嫁给楚家这样的贫困的读书人仍是高攀。
柯氏花了很多功夫在楚东陵倒卖木材时给他做饭、端茶才让这个男人看上她。
楚父楚母不是以身份定儿媳的人,看柯氏勤快肯吃苦,柯家人也老实,儿子又喜欢,很快同意了这门亲。
柯氏从小就不识字,那些先生都狗眼看人低,柯大姐就拿银子砸过老秀才,想让京里落魄得胡子都稀疏了的酸儒过来教儿子兄弟们认几个字。她说,在大户人家,做管事做账房都得认几个字,这个挣得比院子里窝着、吃好饭斗嘴的婆子赚得多多了。
柯氏本来还不信这个。
但她很快就亲眼看着那些衣裳上都是补丁的秀才是怎么羞辱她眼里贵妇人般的大姐的。
老先生随身揣了个柚子皮进门,鸡翅膀鸭翅膀唏哩呼噜啃了一堆,柯大姐两口子站在一边话都不敢说,伺候主子似的端菜、递帕子。
老先生两个鼻孔高高挂在天上,吃菜汤都是往鼻孔里流,他在柯家团团转转看了两遍,闹清楚不是柯大姐的主家请他而是柯家请他后,当场就摔了筷子碗,指着柯大姐骂:“贱妇之子,也妄想玷污孔圣。”
柯大姐脸色通红,要是对底下两个妹妹,早就扬起巴掌打过来了,但对这个老头子,她忍住了!还拉着丈夫和全家人跪了下来!求求这个七十岁才得了秀才功名的死人教她的兄弟儿子们认字!
柯氏想抬头看看这个人,孔圣是什么比主子更了不得的东西吗?认这个字她觉得还不如以后也去府里当奴才。大姐穿金戴银的日子过得满胡同都说他们柯家发了。
但她的头被爹娘压得低低的,柯老爹怕闺女惹怒了老先生,用胳膊肘压得她后脑勺都青了一片。
叫花子似的老先生最后定了个规矩。
他说女人不能学字,念书要有一间空屋,屋子不让姑娘进去,柯氏的娘也不行!
除此之外,每个月给他二两银子每日管两餐饭,最重要的是,他的学生在饭桌上要是除了天地君亲师之外第一个动筷子的。
柯氏立时就想跳起来药死这老杂毛,但是慢慢的,她发现略念了两年书只学完三字经的的二哥比家里人多了很多收入他可以写春联、写信,而读了十年书的侄儿,直接脱了奴籍做了大老爷的管事,最后陪嫁给大姑娘带去夫家了,大姐一家也跟着过去独自买了个小院子住着,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起居。
虽然给那老先生倒了十年痰盂夜壶,但这结果完全不亏!
柯氏想着,她不想做奴才了。
她要嫁人也要嫁给读书人。
费尽心思嫁给楚东陵后,她还以为自己能做个官太太什么的,嫁过来才发现,楚东陵虽然长得端正,但心思从小就不在念书上,开始两年防着岳家说嘴还老实念了会儿书,等柯氏生了孩子,媳妇彻底跑不掉了,人立刻就说不念书要做生意去了。
柯氏转头便把希望寄托在楚宗保身上,从小就告诉他:“你的祖父做过县令,你生下来就是读书的种子跟泥腿子、走卒贩夫都不一样!”
奈何,楚宗保也不是个读书种子,逼急了他就说自己要效仿先师父,化缘到七十多再中秀才。
要是让他知道楚家祖训不让做官,这官太太更是没个盼头。
所以,楚家乡下什么情况,柯氏是一点儿也不跟楚宗保说,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家里还有个乡下血亲。
以前乡下有顺带着捎过来的黑馒头、干巴巴的白薯,楚宗保也好奇过问爹娘这个是谁送的。
娘都跟他说:“一个熟人送的,想求你爹办事。”
但街坊邻居不这么说,有人会偷偷笑他:“那个是你姑种的地吗?你知道你还有个姑吗?”
楚宗保知道楚芸的事后就跑过来问:“娘,小姑什么时候回来呢?”
柯氏希望她永远不回来!嫁女儿的嫁妆,绝对能拖垮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家!
接着楚家就搬离了原来的家。
楚东陵看在眼里也只字不提,他是个冷情的人,要是乡下的妹妹爬得起来,多少错误兄妹间都能弥补,要是她爬不起来,自己也没损失不是吗?
楚宗保长得更像祖父,薄薄的单眼皮,整日吊儿郎当的,但也绝说不上是什么大坏蛋。他知道楚韵是要给自己刻一个灵位之后,还觉得这事挺好玩。
他对这个灵位刻的是楚芸也没有异议,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姑姑全名叫什么,他连亲娘叫什么都不清楚,这个事只能丈夫和父母知道。
但楚东陵作为楚芸的亲兄长,抱着楚芸长到五六岁的半个爹,他知道楚韵和楚芸是不一样的。
他憋了半天话走过去,皱眉问道:“你刻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自己改名叫楚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