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显耀听说这片地以前叫大虫坡,坡上常有大虫在,吃个把人跟玩儿似的。

何家,嫁女儿的钱没有,发丧的钱还有些。

做完这些,何显耀就架着马车转身回去了,没想到半路上却遇见个熟人。

何显耀早就忘了这人是谁,但人家认识他啊。

郎氏的小侄儿郎助得了爹娘吩咐,在乡下守着奴才们种稻,但郎家是跟汉人做生意发家,并不是种地发家,所以他们家也不擅耕种,奴才们种了半天,缩手缩脚地过来跟郎助说:“少爷,咱们不如趁着春光尚好,把这些谷子串一串烤了吃,反正咱家也种不出个几|把|毛。”

郎助很无语,打算自己亲自去杜家问一问姑奶奶怎么办。

路上遇见何显耀穿着汉人衣裳,带着大斗笠,人不人鬼不鬼的往回走,郎助还想蹭下车,跟在后边连叫了几声。

何显耀以为是叫花子化斋来了,马鞭子扬得飞快,郎助不仅没蹭上车,还吃了一嘴的土。

郎助气得破口大骂,这何家兄弟,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何大带着姐妹隔三差五就往杜家跑,他过去送礼三回能遇见两回。

谁知道这家子当真白眼狼似的人物,家里略好些便翻脸不认人了,这么着急忙慌的,一准儿没憋好屁。

郎助转转眼珠子,慢慢起身往何显耀驾车的方向转回去。

他笑着想,或许这狗东西是上乡下看小娘和讨口的孩子去了。

他还以为,这瞎话是他们家姑奶奶瞎编的呐。

第109章 妹妹怕怕的

郎助看看天色,赶三赶四地按着车轱辘印往回走,等走到一处树林里,见着何大姑娘何二姑娘苍白着脸人事不知地躺在一颗老槐树底下,他怒从心头起,道:“这大畜牲,两个姑娘落你们家真倒了八辈子霉。”

往前十几年,郎助去杜家看郎氏,郎氏因丢了二姑娘,对机灵的何家姐妹便有些移情,回回他过去,总不忘提醒多带一份好吃的好穿的给这两姐妹,杜乐有的这两姐妹都有。

只可惜人家长大后,一根毛也没往郎杜两家送过,郎家人素来果断,对此绝口不提当年的交情,只当从没认识过何家人。

但郎氏心里仍有些惦记,郎助上回听见这两人消息便是何大姑娘出嫁,姑奶奶不想自己过去添妆,又想着母女一场怎么也得善始善终,便托他送了两个便宜镯子过去打算结了陈年旧案。

当日何家何等风光,嫁妆罢了整整四十八抬,打开都金灿灿的,没点儿虚头巴脑的样子货。一晃眼,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郎助对这两个姑娘没什么情分了,但想走又不敢走,怕自己一走姑娘们就遇见歹人了。情分归情分,真走了这两人有个三长两短,良心一辈子能过得去么?

他想了想,只好在路上站着等家仆或者过路的人找过来。

杜家这边,楚韵在和楚宗保以及他带过来的小伙伴在海棠树底下说话。

这个小伙伴是杭家十四岁的孩子,叫杭不留行,他的舅舅王大夫就是桃树的主人。据杭王氏说,她生了孩子一直没乳汁,王舅舅膝下无子,对着小外甥越看越爱,干脆就给取了个中药名叫王不留行,想让王氏多点儿奶养孩子。但王氏毕竟已经是杭家人了,最后王不留行也就去了王叫杭不留行。

杭不留行长得很俊,尤其一双凤眼瞧着就比杜密等只会流鼻涕到处打滚的脏孩子聪明。

聪不聪明楚韵不知道,但显然这孩子很老成有礼,进来先提着许多杏仁糕四处请了安,进了三房还亲自拿着茶水想给楚韵倒,说是想谢谢她教兄弟们知道粒粒皆幸苦。

楚宗保一看就不服气了,杭不留行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已经收服了他娘他爹,他们整条胡同大娘大爷的心,眼瞅着要收到他姑这,他绝不允许!于是一手夺下茶壶,心里直骂:从小就被人说是出奶的药,能憋着这口气长大,能不少年老成吗?

楚宗保自己辛勤地给楚韵倒了水,又小声跟她嘀咕道:“姑,他就是杭家的尖儿,前几日杭老毛让他们家孩子过来做老黄牛都没舍得让他来。要不是你说想要王家的桃儿,我还不能去他们家缠着他来呢。”

楚韵转转眼珠子,问他:“杭小哥平时都爱做什么?”

楚宗保道:“他念书好,但人是疯的,不想着做官想以后跟着舅舅做大夫,从小跟着舅舅漫山遍野跑去收药材看病,杭老毛跟他说人心的病学医治不了,他才肯点头说以后科举啥的,但我瞅着,我们行爷早已经发现他们家族长是在放狗屁,私下一直在四处搜刮医书。”

楚韵有了底,于是就带着杭不留行看她的小花园,杭不留行认得很多花草,他甚至连楚韵养的那两株不知道想药谁的毒花都认识,还私下让她别种。

何妈跟在后边看人这么聪明,回厨房备饭时就跟丫头们说了这事儿,一来二去,杭不留行生得好又聪明的事儿就传开了。

杜薇杜韶本来在郎氏院子里吃瓜看戏听故事。

郎氏跟她们说了满肚皮的八卦,又说楚韵免费把杭家小孩儿“请”去种地了。

一部分人在獐子坡给她除草翻地,一部分人在野牛沟给她种今春的稻子。

也就省钱上这乡下丫头有一手,郎氏心里高兴,但其实并不乐意让外人知道,不然就显得媳妇太上不得台面,日后被挖出来是村姑出身就不好了。

两姐妹听得连声感叹,一听喜鹊说杭不留行的事儿,杜韶就风一般带着姐姐往三房蹿。

杜韶想的是春天是情思纷纷的日子。再晚,就赶不上趟了。

杜家姐妹长得也不错,起码楚宗保对杜韶印象就很好,杜薇严肃,看着像楚韵,他不敢套近乎。

楚宗保就招呼杜韶道:“小韶妹妹,咱们一起吃糕玩儿。”

杜韶看他叉着腿走路的样儿就想跑,只是待客之道并非如此,收下糕装装样子后,她就溜到俊俏如小树苗般的杭不留行旁边,大方道:“杭哥哥,咱们一会儿吃糕吧?”

楚宗保听见这一声,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心窝,气得他盼着杭不留行立马噎死。

杭不留行当然没有被噎死,他是小大夫,很讲究细嚼慢咽,很给面子地接过糕吃了一块后,担心自己吃不完浪费,还走过来问楚宗保:“你吃不吃?”

“不吃!”楚宗保撇头不理他。

杭不留行微微叹了口气,衬得楚宗保更如只愤怒的小猪崽儿。

楚韵看得哈哈大笑,伸手把糕接过来就着茶水吃,道:“挺好吃的,唉,怎么有人就吃着不香呢?”

楚宗保叉着酸疼的腿走到角落里默默地想这些人迟早会遭雷劈。

杜韶对比了一下两人做派,对杭不留行更添好感,她已经不是过去羞涩得只会躲在姐姐身后说‘要死了’的孩子。但姑娘家又不能这么“不知廉耻”,所以她就悄悄地让楚韵把小花和德胜儿抱过来。

过去一年楚韵跟一鸡一鸟相处的时候很长,加上三房又宽敞,如今一鸡一鸟踩热了地皮,大多数时候都在三房鬼混。尤其小花,鸡冠子抖起来之后脾气也吹气似的长大了,稍不如意就挺着胸脯四处啄人,除了杜密和楚韵几乎没人敢再惹它。

就是杜老爷,偶尔说了句要把小花烧了下酒,小花都在他鞋子里连续拉了半个月的鸡屎。

楚韵等着杜韶求爹爹告奶奶地缠了她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