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白眼都翻上天了,一撇嘴道:“还不多?厨房做了一整锅都没人吃!人家就爱抢一碗怎么办?”接着又上下扫她一眼道:“太太给你说人家了吗?即便没说,你就没个喜欢的人?”

喜鹊:“……没有。”

她今年都十六七了,还没找着好人家,郎氏说要给她在下人堆里留一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喜鹊也愿意,但胡同里污猫皂狗的事太多,她既不想嫁给主子也不想嫁给奴才,所以在感情上一直是个呆瓜。

但再呆被何妈这么一点也明白过来,脸立刻红了,但还是咕哝:“我这辈子才不会吃口水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吃!”

何妈都懒得理她,道:“你来做什么?”

喜鹊把老爷回来要他们过去请安的话说了一遍,何妈想起正院那么点大的屋子要站那么多人就不痛快,道:“你先去请大房,再去请二房,他们挨个去过了,我们再去,又不是死了人全家祭祖,这么多人去做什么?等着上坟怎的?”

打发走喜鹊后,何妈就过来把事跟楚韵和杜容和说了一遍。

杜容和道:“过去就得跪着给他磕头。”

他跪习惯了对这些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楚韵不愿意啊,这老杂毛谁啊,她连皇帝都还没跪过,就要让他跪这老杂毛!

她连见都不想见这个贱人!

楚韵眼珠子一转,道:“妈妈儿,我不想跪那老杂毛,指不定他待会儿还要使坏,你去胡同里溜达一圈,把大姑娘小媳妇都带家里来坐着吃茶。”

何妈老奸巨猾,她想了想自己亲自出门恐怕要被太太老爷事后一叉,直接就跑到黄太太常带着女儿洗衣服的那堵墙边咳嗽两声,大声道:“哎呀,你说陆五?这个我知道,他们家邪得哟!不行不行,我不能说!”

黄太太这回没洗衣裳,她也躺在树下请了个小丫头捶腿。

一边享受一边想着孙子怎么还不回来。

但又张不开这个口去问杜容和,人家每个月都给了黄家不少养家银,每个月也有商人带了儿子口信回来。

会不会一问这个话,这份养家银就断了?

一听陆五,黄太太就诈尸般跳起来了,这下有借口往杜家去探口风了。她擦了手带着这个新买的丫头就往胡同里蹿,一路上东家敲门西家念经,不到一刻钟,杜家门口就来了许多太太。

大家都竖着耳朵,大包小包地提着果子糕儿的要往三房钻,想听陆五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些日子城里城外都传遍了,说是他们在郊外遇见个凶案,案情十分惊险,听说杜三爷和杜三奶奶差点被郊外的夜叉活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些人都让何妈留下来吃果子吃糕了。

杜容和看了就偷笑,知道何妈和小韵是怕杜老爷回来后要打杀人,故意把奶奶太太都留着做保命符。

做爹娘的打儿女都是这样,关起门下死手,但凡有个外人在多少气都得往肚子里咽。

楚韵让小荷老师进屋大姑娘似的躲着,自己在外头跟这些太太奶奶打牌,吃瓜,说闲话。

至于杜老爷发出的磕头邀请。

楚韵表示:宾客盈门,老爷贤媳实在走不开呀。

正院里,大房拖家带口地来了一趟,二房也拖家带口地来了一趟。

杜老爷大腿骨磨得生疼,膝盖更痛得发抖,他要脸,不肯露丑态,白着脸坐在椅子上,仍不肯放下慈父的脸面,挨个儿跟孙子孙女们说话。

杜家小孩儿一个两个都往爷爷身上跳,口水舔得他满脸都是,杜老爷人都快被压去阎罗殿了,手上还拍着孙子们的背笑他们“小猪儿”。

等一茬一茬的孩子走得一干二净,杜老爷彻底动不了了,只能支着脖子跟郎氏说话。

他想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怎么自己爷们儿都没来她就开始吃了呢?

郎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先吃一顿饭又不会少块肉,她更担心老爷看不上郎家的事。

郎氏娇嗔道:“老爷,你是不是不想老大出去打仗?你要是这么想,何必等老三回来呢?要是早跟郎家说,这会儿老大媳妇都又怀上了。再说郎家门第比杜家高也不是一天两天,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想不开呢?去说两句软话又怎么了?我刚嫁进来时,你不是每天都伏低做小地说软话吗?这会儿怎么不行了?”

杜老爷唯一的念头是,真想把郎氏毒哑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张嘴,什么事都会说出刺人心窝子的话。

杜老爷憋着气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要骂人,这么一憋,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郎氏再笨也看出他不舒服了,不过她以为这是饿的,马上就叫来跟着他的小子问老爷吃了没,小子说老爷想着家里,不喜欢一个人在外头吃。

郎氏就喜笑颜开地吩咐喜鹊把满福楼的食盒打开,想着自己多少陪着他用点儿。

杜老爷冷不丁一闻见这个味儿,被恶心得直接吐了一地。

郎氏吓了一跳,赶紧捧着水让他漱口,眼泪汪汪地问:“老爷,究竟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回来?”

“不要紧,就是有些晕轿子,我歇会儿就成。”杜老爷知道自己是心病,看大夫没用,他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直摇头,漱了口也不提她为什么不等自己的话了。

他不再企图跟郎氏说知心话,他宁愿他们夫妻就这么貌合神离地过一辈子!

郎氏听他这么说竟然也肯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总感觉丈夫有什么话没跟她说似的。

杜老爷直接截过话头,转头问道:“老三一家怎么还没来,我还有话想要问他们。”

喜鹊离了八丈远在门口大声道:“回老爷的话,三爷三奶奶屋子里来了许多贵客,都是胡同里的老街坊,她们都拉着三爷三奶奶不让走。三奶奶说,请老爷派几个人过去把那些小蹄子老蹄子都撵走,她一个小媳妇实难把一屋子人都推出去!”

郎氏倒是想去撵人,杜老爷浑身一个激灵,愣是跳起来说了句:“谁也不准去!”

要是郎氏去了,他这个当就上定了!

郎氏对丈夫这个反应二丈摸不着头脑,又凑过来轻轻给他摸着胸口顺气,道:“不去就不去呗,怎么生怎么大的气呢?”

只有杜老爷自己知道,这个手段他太熟悉了!

人家一屋子人玩得好好的,他为了让老三一家过来磕头,就愣把街坊邻居都赶出去,这不是让他和街坊结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