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仆人连声附和三爷孝顺老爷仁慈,接着就在后头小跑跟着骑马踱步的杜老爷回去。

杜老爷听得气不顺。身上也不好受,他脚瘸,骑马就是活受罪,他骑这个不过是为了附和“旗人骑马出行”的圣意,一点颠簸不得,这回念子心切,来的路上就有些急,两只腿都不太舒服。

等再赶着时候回了黄米胡同,下了地两只腿就站不住了,最后是被人扶着走的。

两个守门的婆子都惊了,怪道:“老爷,怎么吃这么快?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就回来了么?”

就是乡下的猪吃饭都不该这么快,老爷可真是,该不会没去过满福楼,所以吃迷了本性吧?

两个婆子心里打着鼓。

杜老爷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扶着腿把事问了一遍,听说家里浩浩荡荡的都跑了简直两眼一黑!

那么多人,就没人想起来问他一句?

杜老爷痰气上涌,捂着胸口狠命咳了几声。

旁边伺候他的家奴也是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还笑嘻嘻地问:“老爷咱们还去吗?”

杜老爷瞪眼:“当然要去!”

他是一家之主。跟李家人打交道的大场面自然该他坐主桌!

再说等了一早上,又来回跑了一趟,九十九都走了,还差这一哆嗦?

家奴看看他的腿问:“老爷,咱们还骑马吗?要不奴才去叫顶轿子吧?”

轿子抬人是最舒服的,坐车骑马都次一些,人的肩膀软,即使颠簸也不会太难受。

杜老爷闭眼虚弱道:“不,骑马过去。”

他是旗人,无论如何旗人的身份都不能丢。

第86章 做事周全

满福楼日日车如流水马如龙,杜家人拿了李二的帖子也没办法把整个地方都占了。

掌柜的平时卖这些包衣几分颜面,等杜家下人捧着帖子进来,他拿起来一看嘴里吉祥话说个不停,立马就收出一个院子让他们坐着慢慢吃。

等人一走,就把瓜皮帽脱下来冷笑道:“连个正经官儿都不是,就四处挺腰子,怪不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说包衣奴才骨头轻。”

送菜的小二哥在旁边看了半天,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看掌柜的有些瞧不上这群人的意思支支吾吾蹭过去问:“爷,咱们还送敬菜吗?”

这个是京里开门迎客的馆子铺子给贵人的孝敬,往常李二带着京城文坛过来,他们也要送。

但李二过来时掌柜的背后没这么拉过脸子,他甚至还会哈巴狗似的求李二少爷赐下墨宝,最好呢就是在大堂墙壁上里胡乱写些诗,好蹭一下黄鹤楼的东风,假装自己是京城小黄鹤楼。

这个法子出乎意料的不错,小黄鹤楼果然在京里飞得越来越高了。

杜三爷是包衣中的文人,从前他的墨宝可以要。

但如今掌柜的看不上杜三爷了!

以前他是笔帖式,拿不准前途在哪,现在满京谁不知道他溜到大王庄看人修桥铺路去了?

命都是越作越贱,以前的待遇在他这儿自然没有了,但人没跌到泥里去就踩人容易阴沟里翻船。

掌柜的就笑着点他笨,道:“傻子,怎么不给,打狗还得看主人人家的主子是谁?你有几个脑袋敢看不上?爷今儿告诉你,这些人跟太监似的,戴芝麻大的帽子都小看不得,但凡他们来了,咱们不仅要给还要给得好,去吧,后厨里捡几样温补的菜送过去。”

小二哥被稀里糊涂说了一通,接着就跑厨房去陪着笑端送了一品羊肉锅上来。

羊肉炖得喷香,肉也嫰得紧。

杜家人都看在眼里,唯有一个郎氏,满心满眼都在许久不见的儿子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这个。

她进门就拉着儿子左看右看,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看着他的掌心说怎么有茧子了,最后才问他李二少爷在哪里。

楚韵这边,她也就刚进门笑了两句:“老三媳妇你也回来了,好啊好啊。”扭头又跟和宝一起坐了。

楚韵和杜容和前脚扯虎皮,后脚李佑纯就知道了,一个中午愣是没敢出去吃饭,自己关了门在家里也叫了只烤鸭吃。

他人没来,杜容和眉都没皱一下,道:“娘来晚了,他身上有急差,刚陪着喝了两杯酒已先走了。”

郎氏大失所望,但人家的急差多半是给老主子做事她也不好说什么,遗憾道:“日子还长,总有缘吃饭,他既走了,咱们自家便松快些,你过来靠着娘吃这顿饭。”

杜容和没法子,只能陪着一起坐。

杜容锦杜容泰两兄弟都被冷落在一边,郎氏一个眼风都没扫过来,还好这两个人也不太在意老娘抽风,听到李二又走了也没多嘴。

李二是老三认识的,做兄长的多问反而显得居心叵测,杜容泰带着杜容锦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招呼两个侄女儿,笑着说她们又乖了,漂亮了,问在外头好不好玩。

杜薇杜韶挨个发自己在外边买的鸡零狗碎的礼物,什么泥塑猴子,粗布做的荷包,收到的好看不好吃的喜糖等等。

楚韵在一边坐着,看着几个小的互相送这些不值钱的礼物,再看桌子上的敬菜,一下就回神了。

奶奶的,他们这是被小看了啊?

旗人送礼不是这么送的,越尊贵反而越不好,意思是你是客,咱们亲疏有别。京里人打交道,纵然八辈子不相干,见面了也得往亲兄弟上扯,哪有头回就客气的呢?

她头回去李家,李佑纯都是和他们交换的便宜的下饭菜。掌柜的送来的一品羊肉,一下就打眼起来。

楚韵看了眼衣衫整洁的小荷老师,心里像被锤了一拳,一个饭店老板都这么轻视他了,那他在自己本身的族群中又会受到什么对待呢?

杜容和嘴里在回娘的话,余光时不时往楚韵身上跑,看她盯着敬菜眼神从茫然到清醒,嘴角扯得更开了。

他在外头走惯了路,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待遇跌了一截。

楚韵在看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