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有何分别?!”
“谁不知道我是父皇的儿子!谁看了我这张脸,能说我不是父皇的孩子!”
周擎鹤自始至终就知道,他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厌恶他的人,哪怕他是皇子中样貌最像他父皇的,也依旧被他的亲生父亲质疑血脉纯净。
他未曾出生时,母亲兰妃曾流落民间,后被寻回,却在生下他后被换了封号,从此兰妃这个人就如同死了一般,活下来的只有疯疯癫癫的丽妃与看似格外受宠的二皇子。
全天下的人都不质疑他的血脉,唯有他的父皇质疑。
但往事究其原因,也怪不到他与他母妃身上。
“是皇后隐瞒了母妃怀孕的消息!是您点了母妃一道南巡!出事之后又推母妃挡灾!难道母妃流落民间是她的过错?您就没有一点责任?!”
“我是在宫中被怀上的……也是在宫中被生下的……我是父皇的血脉……天底下,也只您不信我是您的孩子!”
周擎鹤的声音越来越大,赵妨玉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恨不能与地上的影子重合。
“您不喜欢我,您不想我变得和大哥一样被人称赞,成为让您骄傲的孩子。”
“御书房得了您的吩咐不收我,满京城谁不知道,我的父皇要我享尽孩童之乐,您派给我的太监带着我闹市纵马,杀人取乐,我不杀便有旁人来杀,火烧银票,推人落水……要不是我年纪小,怕是还要带我狎妓养娈……”
“您处心积虑把我养废,又不愿我彻底变成废物,您不愿老大和老三兄弟相残,便推着我去当他们的磨刀石!”
“他们是您的孩子,我难道就不是了么……”
“从前种种,我都能忍,但此番是他要杀我!您的长子连我这样一个混账都忍不得!”
“他要杀我!难道我要引颈受戮!父皇才能如愿吗!”
周擎鹤满头满脸是血,十几岁的年纪,眼中的沧桑却犹如而立之年,一眼便能看透那具年轻的身体里有一个疲惫到极点的灵魂。
赵妨玉亲耳听着周擎鹤情绪高涨,又说到痛处骤然跌落,脑海里关于这位二皇子的传言不断被回想起,谁也想不到,二皇子受宠背后竟然有这样的缘由。
赵妨玉看着地上翻滚摇晃的瓷器碎片,心中的惊惧无法言说。
这样的皇家秘闻,便是孟言真都不曾知晓!
这样的消息叫她知道……她又如何能活?
皇帝的一巴掌惊醒了所有人,周擎鹤像是骤然被抽掉所有力气,也像是认清了什么,突兀的笑出来。
“父皇厌我,却又迫于宗室,迫于您想当大梁第一明君的志向,硬着头皮宠爱我……”
周擎鹤咧着嘴指向皇帝,笑的前仰后合,如果忽略他满头满脸的血,茶叶,满地的茶盏碎片,以及面色铁青的皇帝以及他脸上无法收敛的悲怆,似乎还真能让人信他,他是高兴的。
“不忠不孝,贪功冒进,不尊兄长……”
“纨绔不堪,骄奢淫逸,鱼肉百姓……”
“父皇骂的是我还是大哥?父皇想要大哥当太子,可他配么?”
皇帝的神情在听闻周擎鹤说出大哥二字时瞬间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又是一个耳光扇过去:“混账!他终究是你大哥!”
周擎鹤鲜血流入眼眶,混着泪水流出,在少年面上划过一道道浅红色的泪痕。一滴一滴,都是这些年来隐忍困苦时的心酸血泪。
周擎鹤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寒凉。
“他何曾拿我当过弟弟?父皇又何曾拿我当过儿子?”
“我是唯一的光头皇子,不是圈禁胜似圈禁,父皇要我与大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底是要培养我们顾念手足,还是嫌弃我出生前生母流落!嫌弃我母妃在民间时疑似不贞?!您的锦衣卫遍布天下,他们查出来的你不信,你信你那个一个无根无由的梦?”
周擎鹤如今已然长成大人模样,他站直身子,皇帝也要抬头看他。
他被压的太久了。
酒后吐真言也好,就此圈禁也罢,总归死不了,又活不好,与其日日被朝政与皇帝折磨,还不如圈禁或死遁,给他一个痛快。
“为何自小以来只有我要谦让兄长,友爱弟弟!他那是谋逆!按大梁律例当午门问斩!!!这样的罪名若是换在我身上,父皇也会容我活在这世上么?”
皇帝气的连方才的牌位也一道砸在周擎鹤头上,本就流个不停的鲜血,又多了一个创口,狼狈到钱江平连头也不敢抬。
周擎鹤随手沾了沾伤口上的血,随即嘲讽的越发放肆:
“父皇要做天下第一等圣明的皇帝,所以不忍杀我母妃,却又厌恶她曾流落民间,母妃这些年过得如庵中老尼,我亦是父皇身前最听话的鹰犬。”
“大哥他要杀我!父皇要我谦让他!那来日老三,老五,他们要杀我,难道也要我忍着?”
“父皇既想看我引颈受戮,不妨直说,我母妃在您手中,要我自戕,也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年迈的皇帝红着眼,被点破心思后气的面红耳赤,鼻翼一鼓一鼓,面目狰狞如鬼。
太庙里本就阴森,如今混着周擎鹤身上散发的血腥味,更是让人怀疑阴曹地府在此处开了扇门。
“你母妃流落在外,是朕不计前嫌找她回来!你身份存疑,是朕依然对你爱护有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同你大哥去争!以至于要废了他!”
说到底,皇帝还是舍不得大皇子被抓住错处,从此再也入不得朝堂。
第127章 了悟·私房
突如其来的赐婚打断了所有人的计划。
三皇子,赵妨玉,二皇子,没有任何人满意,除了皇帝。
赵妨玉被送回赵家,连带着赐婚圣旨。
赵悯山摇头惋惜:“若是三皇子该多好?”
三皇子风头正盛,假以时日他说不定能借着三皇子的权势入主内阁……那时哪里还需要他为一个尚书之位筹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