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一顿,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来送茶的钱江平。
钱江平立即皱着一张菊花脸解释:“是茶房的润仪心疼陛下日夜操劳,查了什么古方,说连喝武夷茶又妨碍,所以才巴巴儿的又送了清火明目的煎龙井来。”
皇帝盯着钱江平看,钱江平一张褶子脸,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丑的像条哈巴狗。
御书房里安静至极,皇帝突然哼了一声,吓得赵妨玉与钱江平都打了个激灵。
皇帝面色说不上好,心里想的是一个茶房宫女给他奉茶这本没什么不妥,但这其中恐怕也不清白。
到底是钱江平送上来的,皇帝瞥了钱江平一眼才捧起那杯浅绿色的龙井浅啜一口。
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两日有些上火,但清火的药汤他不想喝,太医再如何精心用药,也不可能毫无药味。
再有一个就是年纪大了,身子跟不上,水一喝多就想上恭房。
再来那药也不好喝,都当皇帝了,无伤大雅时便总纵着自己一些,晚间才吃了太医院送来的清火药丸,药效比起汤水来的慢,还不曾见效。
恰逢此时这宫女就恰到好处的送来清火的竹叶煎,未免有些机灵的过分。
不过皇帝也未曾想到,这上火的元凶之一竟是日日饮用的武夷茶?!
竹叶煎龙井,并不似后妃们送来的莲心莲叶汤,带着一丝莲心苦或糯到有些糊嗓子的莲子仁,淡淡的,一杯茶下去,晚间用餐时吃的大鱼大肉的油脂,好像就这样被一杯茶轻飘飘的刮了下去。
不是想象中的苦味,反而是淡淡的回甘,明前龙井的味道自然是好的,自古便是贡茶。
皇帝觉着味道尚可,便给钱江平说了声赏。
没等钱江平出去,又道:“叫她来见朕。”
钱江平当即便跪下道:“人就在外间等着呢,老奴这就喊她过来!”
寝殿极大,也极静,哪怕是一根上去平平无奇的木头,其背后的故事都价值千金。
天子住所,从无凡物。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已经是大梁历史上有名的节俭皇帝了。
赵妨玉被钱江平带着,缓步上前,无声跪下。
御书房的地面很平,很凉,赵妨玉不敢松懈一丝仪态,眼神紧紧盯着身前一寸之地。
皇帝端坐案后,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一下一下,并不曾往下看赵妨玉的长相。
“武夷茶会叫人上火?”
皇帝不信武夷茶当真会叫人上火,若是会令人上火,怎么伺候他许久的芳若不说?历年来伺候的女官都不说?
第119章 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赵妨玉端正跪着,听闻陛下问话,当即叩首后缓缓答道:“武夷茶本身不会令陛下上火,反而武夷茶有明目益思,提神醒脑的效用。”
“茶是好茶,只是陛下连日来具都用的武夷茶,临近年关,诸事劳碌,茶叶的分量已是往常的数倍。夜间自然难以安眠。”
“夜间难眠,便易上火,奴婢幼年时不懂事,贪多喝了母亲的浓茶,一宿不曾睡,第二日嘴上起了火疖子, 还喝了许多药调理。因是想着了自己,奴婢才问了太医院的太医,为陛下多备了一份竹叶煎龙井。”
“绿茶与淡竹叶本有清热去火之效,用淡竹叶与窖了三月的山泉水煎煮,去除烈味,而后冲泡明前龙井,便能取两份去火清热之效且不留余苦的好处。”
皇帝日夜批改奏折,最喜浓茶,提神效用好。
但架不住皇帝日夜批改奏折,熬夜熬久了,吃的荤腥又多,上火是必然的。
没见钱公公嘴上都起火疖子了?
皇帝点点头,这话也算圆的过去,剩下的不必追究,有这份心,还算不错。
随手指了盘桌上的糕点,说是赏她的。
赵妨玉再次叩首谢恩,才捧着那盘被皇帝用过一块的金玉糕出来。
小全子缩着脖子在外面吹冷风,见赵妨玉捧了碟糕点出来,心中也替她欢喜。
周围几个小太监也都瞧见了,悄悄对了个眼神,又低头缩手在雪地里站桩当差。
赵妨玉将点心放进食盒里,一路走回值房,人还没到地方,消息已经传到尔清与芳若耳中。值房门前,尔清与芳若一身浅蓝宫装,站在风雪中看着赵妨玉撑伞一步步走近。
尔清不忿,两人一道当差,赵妨玉先一步得了陛下的赏赐,明晃晃的压了她一头。
当初刚来御前时,谁不说她好呢?
结果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先是几罐子冻伤膏哄好了小全子他们,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了陛下的赏……
尔清气的手都在抖,面上还强撑出笑来随着芳若一道恭喜赵妨玉。
赵妨玉脸上笑的灿如窗外红梅,她本明艳,只是日日不饰妆粉,又故作老成,做些老气横秋的打扮,如今一小开,唇红齿白,眸如灿星。同样的浅蓝色宫装,赵妨玉就是比她们穿的好看。
赵妨玉笑的越高兴,尔清看着便越刺眼。
“你差事一向办得好,得赏赐也是应该的。”
回到屋中,赵妨玉将陛下赏的金玉糕分了些给芳若和尔清,脸上仍旧笑的明媚:“我得了赏,是姑姑教得好,这赏也带着姑姑一份呢。”
尔清不满的哼唧一声:“可是叫我沾了姑姑的光了,否则这御赐的糕点,我哪里能用上?”
赵妨玉笑意不减,下巴轻微抬了抬,并不如往日里的棉花模样:“我得了赏,自然是茶房上下的人都有功劳,若不是有你们在,我哪有心思弄那些呢。”
赵妨玉话说的滴水不漏,看着尔清隐隐嫉妒的眼神,脸上笑容不减。
尔清蠢笨,胆子也小,和家中的妨云有得一比,目光短浅,不必多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