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杀的消息刚散播出去, 她就找到了我。”
卞生?烟回想?起那天, 脸上是一片平静。
当时元颂今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迟迟没有醒来。
卞生?烟刚做好搬离华邦的部?署, 手机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人的声音很耳熟,说?是要见她。
卞生?烟在公寓接待了那人。
来的是扶雯。
她全副武装, 浑身遮的无比严实。
当时卞生?烟还不知道?她来的用意。
扶雯看了一圈这个?元颂今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还在客厅看到了他跟卞生?烟的合照, 相片上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身旁的卞生?烟, 眼角挂着轻松的笑?。
扶雯摘下墨镜跟帽子, 红着眼眶惆怅地说?了一句:“他有在你面前提到过我吗?”
卞生?烟摇头, 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心头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
扶雯望着照片上的元颂今,哽声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我腿高,用偷来的钥匙带我从那个?没有阳光的地窖逃出去。”
“被拐四年,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从那个?地方离开。”
眼泪从扶雯的眼角滑落,带着她回想?起曾经那段黑暗的岁月。
“我以为他是谁家的小孩儿?,但当我从地窖里出来,看到月光下,他穿着我亲手缝好的破旧裤子, 眼巴巴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救我的人, 居然是我跟那个?混蛋所生?的孩子。”
“他给我地图,给我坐车的钱,还给我指了离开的路,可我……我只想?活命,我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扶雯捂着脸哭了起来,痛彻心扉道?:“我怕他回去告密,就在走的时候以拥抱的名义?骗了他,然后把他从山上推了下去……我以为他死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以为他死了!”
扶雯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件事。
她从那个?魔鬼般的地方逃出去后,一路坐车辗转回到敬寒市父母家里。
被邮差骗过,被村口小卖部?的老板骗过,还被下一个?村口放牛的村民骗过,逃跑那么多次失败,扶雯已经神经质到了见到一个?人都觉得对方跟那群双集村的人是一伙的,所以回去的路上,她甚至都不敢报警。
再次敲开日思?夜想?的家门,扶雯几乎要晕倒。
双亲早已因为这事白了头,整日以泪洗面。
见到她衣衫褴褛地回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扶雯想?过要报警,让罪犯绳之以法,但母亲哭着夺下手机,求她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她刚大?学毕业,找工作期间意外被拐,整整过了四年才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未来一片大?好。
这事,只要扶雯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的履历可以说?清清白白。
但要是报警,这种事被报道?出来,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扶雯不仅要一遍又一遍地自揭伤疤,周围的所有人还都会用有色眼镜看她,她的一生?算是毁了。
老两口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会忍心看着她自断前程。
父母以死相逼,扶雯最终不得不答应下来。
一家人很快卖了房子,静悄悄换了生?活的城市。
就这么过了十八年,父母相继去世,世界上唯二知晓她过去的人也不在了,只剩下扶雯一个?人。
直到今天,她事业有成,虽然仍旧孑然一身,但生?活富足美满,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埋在了时光的长河中,但没想?到,元颂今身世的曝光,彻底打乱了她的节奏。
那篇只言片语就将她的存在带过的文?章,只有扶雯看出了真相。
元颂今就是她当年亲手推下山的儿?子。
知道?这个?真相令她崩溃,扶雯彻夜难眠,就连工作都没法专心,一连请了好几天假把自己锁在家,深怕下一秒自己的过去就被记者?给曝出来。
但没想?到,她最先等来的是元颂今的死讯。
看到新闻的时候,扶雯手抖得无法拿稳手机。
她曾经是想?过让元颂今死,但那仅限于她从双集村逃跑的那一夜,而不是在多年后,让他以这种被所有人唾骂的方式逼得自杀身亡。
过去的种种,扶雯不愿再提,可她不能接受以元颂今死亡为代价,让这件事彻底收尾。
扶雯不知道怎么办。
她印象中的那个?孩子削瘦,寡言,衣着简陋潦倒,但是个?真诚的少年。
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放走了她的行为有多么令人不可思?议,但扶雯对他,是感激的,同时也是痛恨的。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自己就不会被人拐卖,也就不会被元建国?强迫。
当她的肚子高高鼓起,像是体内寄生了一只可怕的怪物,自己却无法摆脱掉他时,扶雯痛不欲生?,人生一片灰暗。
可将她从那个?地方送出去的,也是那个?从她肚子里出生?的怪物。
扶雯大?脑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卞生?烟说?这些话。
许是想?起了那天在医院跟元颂今聊到王招娣这类人的事时,她说?出了希望他们去死的心里话。
又或者?是本以为自己被强迫后所生?的孩子本性也应是恶劣不堪的,结果?元颂今却出落成了一个?正义?优秀的医生?而感到冲击太大?,总之,扶雯觉得是自己一语成谶,所以元颂今才真丢了命。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哭红了眼,跟卞生?烟讲述完了所有事,希求能减少一些内心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