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宁糊涂得不行了:“学长,我没说今晚要睡在你家。”
“我不能开车,没法送你。”
“没事,我自己搭车,或者让小宋哥来接,没问题的。”
水烧开了,陆先宁给江隐的杯子倒上水,抱着杯子从他面前钻出去:“学长,你多喝点热水,杯子我放在餐桌上。今晚要不就别洗澡了,我怕你在浴室摔倒。”
他见江隐站在厨房不动,只好又过去拉他:“你还说没醉。快去洗把脸,这个药应该一个小时就起效了,我等你身上的红疹退了再走,你放心。”
陆先宁把江隐手上的睡衣拿到一边放着,推他进洗手间。暖气充盈后,陆先宁才脱下棉袄和围巾,像只勤劳的蜜蜂四处转,拉着江隐回卧室。
“把衣服换了,今天就这样睡吧。”陆先宁打开江隐的衣柜,在里面找他的睡衣:“想吐吗?我还是把垃圾桶放你床边吧。”
陆先宁穿着白色毛衣,腰线修长而窄,毛衣的袖口略微宽松,他抬手时袖子就落下来,露出透白的手腕。陆先宁的头发有一点长了,发尾落在干净的耳后,耳朵里安静地待着他的助听器。
江隐站起身,来到陆先宁身后。陆先宁感觉到他的气息,抱着衣服转过身。
“陆先宁。”
江隐面容清冷平静,丝毫没有喝醉的模样。
“你什么都不说。”
陆先宁愣愣看着他:“说......什么?”
“六年了,还在生气吗?”
灯光暖黄暗淡,只在床头落下光照的一片亮。江隐的卧室静谧,窗外城市的灯火点点,闪烁遥不可及的无声光芒。
陆先宁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抬手想把江隐轻轻推开:“学长,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才不会和你生气。好了,快去休息。”
他没能推开。陆先宁愣了下,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江隐垂眸看着他,黑色的眼睛藏于昏暗,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只按照自己意愿。”江隐冷淡开口:“来的时候不打招呼,走的时候也不。”
陆先宁站在江隐面前的阴影里,小声地:“学长,你喝醉了。”
“他们都以为你多喜欢我。”江隐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根本没有。”
陆先宁有点生气了:“不是这样的!”
江隐走近一步,陆先宁下意识后退,却忘了背后衣柜的门还开着。他差点摔进衣柜,江隐搂过他的腰,陆先宁不得不靠在衣柜上。
江隐挡住了房间的灯光,令他视线内一片昏暗。两人呼吸很近,暖气升腾皮肤的热度,理智的那根线迅速被消融。陆先宁终于嗅到江隐气息里淡淡的红酒香味。
“要检验吗。”江隐声音淡漠。
陆先宁没反应过来:“检验什么?”
江隐低下头。他的呼吸很热,像冰山下被引燃的火种,燃烧寂静沸腾的火焰。
就在他快要吻到陆先宁的唇时,陆先宁猛地推开了他。
陆先宁推得太用力,江隐后退一步。
江隐安静地站在原地。那一瞬间的意乱和迷醉消失了,他好像被这用力的一推冷却了大脑,与陆先宁拉开距离。
“抱歉。”江隐说。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被推开的恼火,也没有想要掩饰什么的不安。
陆先宁心跳如擂鼓,喉咙干涩,脑子里一片混乱和茫然:“没,没事。”
他说不出话,更不敢看江隐。这一刻他只想尽快离开,他知道他的行为伤害到江隐了。
陆先宁后退了几步:“学长,你早点休息吧。我......我先走了。”
陆先宁匆匆离开房间,都不敢等江隐的回应。他逃也似地逃出江隐家,在路边拦一辆出租,坐上车。
车徐徐行驶,高楼大厦的夜景从车外滑过,人们在夜生活中喧嚣放纵,车汇入来往的车流,拖曳着闪烁的光,成为城市繁华灯火的一点。
陆先宁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指,这是他紧张时的一种表现。他感到闷热,想摘下围巾,一摸脖子,空的。再摸脑袋,帽子也不在。
帽子和围巾都掉在江隐家里了。
拜托小宋哥有空去帮忙拿回来吧。陆先宁发呆坐在车后座,一遍遍想着在江隐家里发生的那一幕,像是在做梦。
不是假的。是学长喝醉了,所以做出了不符合他本心的事情。
或许他不是想吻自己。就算是那么厉害的江隐,一定也会感到孤独。人孤独的时候,就会希望向离自己近的人取暖。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分给江隐一点火种。
可他自己明明都快要熄灭了。
陆先宁回到宋竹柏家,宋竹柏刚洗完澡,出来看到陆先宁:“小陆去哪了?梁策还问我你到家没有。”
“我买东西去了。”陆先宁很不圆滑地扯了个理由,从宋竹柏旁边溜走:“我也去洗澡,晚安小宋哥。”
“晚上这么冷,怎么没戴围巾和帽子?”宋竹柏疑惑看着他嗖一下从自己身边跑走:“......怎么了这是?”
陆先宁洗过澡,抱着被子蜷缩在床里,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高楼。
在利尔茨的那些年,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陆先宁都会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户看见漫天的星星。
那时的他已听不清声音了。
夜幕降临的小城像一座坟墓,将他的五感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