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米大郎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怜香惜玉,这一个还没开苞,一百匹绢便给你如何?”

吴六摆手不迭,“在下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和他坐在一起的女子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亲昵地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呆子,不过一百匹绢,你横竖要回长安的,到那里至少赚五成,这等便宜都不占么?”

吴六摇头,“吴某不过小本生意,哪里敢沾口马这一行?再说,占别人便宜,何如占叶奴的便宜?便是某的便宜,也只好教你占了去。”

叶奴捂着嘴笑,“你惯会说这些话,一年能记得找奴一回儿便谢天谢地。”

坐在另一边的女子也笑,“叶奴姊姊的抱怨阿桂听得耳朵也起茧子了,这番莫饶了他!”

米大郎的目光在两位妓女身上转了一圈,在更加年轻丰腴的阿桂胸口停了停才转开,又等了半日,却不见后院有人出来,眉毛顿时立了起来,坐在食案另一角的大汉“忽”的站起,“我去看看!”

没多久,后院便传来了男子喝骂与女子两声凄厉的尖叫。老秦忙低头扒拉算筹,两个妓女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墙角僧人念经的声音也似乎更急了一些。就见那大汉将一个十五六岁的红发女子抓着头发硬拽了进来,那女子也不知哪里受了伤,嘴角带着一丝血迹,一双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却紧紧地咬着下唇。

大汉把女子往米大郎坐的宽条板凳上用力一按,“阿红带到了。”

米大郎看着这女子,冷笑了一声,“耶仑的拳头你也尝过滋味了,还想尝尝某的手段?你要么便乖乖听话,要么某便少赚一点今夜成全了你,自己选吧!”

这名叫阿红的女子一呆,米大郎顺手将她一把拽到腿上,正想说话,就听门口的四虎大声说了句“客官可是要住店”。

老秦忙从算筹上抬起了头,厅堂里众人的目光也看向大门,却见从门口毡帘一挑,走进来两个年轻男子,头前一个年纪略大,瘦高身材,穿着深青色的圆领夹袍,后面一个则是不到二十的少年人,两人都是手上空空。老秦忍不住瞪了四虎一眼:这像是住店客人的模样么?估计不是来前厅喝酒,便是到后院寻人问货的!

果然那位青袍男子淡然一笑,开口竟是一口标准的长安官话,“不住店,听闻你家老酒酿得甚好,特来叨扰。”

四虎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笑着挠了挠头,往里让这两人。青袍男子目光在厅堂里扫了一眼,挑了门边靠墙的一张食案。别人也罢了,那位叫阿桂的私妓眼睛却是一亮,站起来便扭动腰肢走了过去,还未到跟前,那少年却站起身来挡在了她面前,“我家郎君不喜欢生人打扰。”

阿桂有些扫兴,在青袍男子脸上下死力盯了好几眼,见他眼角都没有扫向自己,不由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嘴里嘟囔了一句,“痨病鬼,架子到大!”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怒色,青袍男子摆了摆手,“阿成,坐下!”

叶奴忙站起来上前拉了阿桂一把,低声道,“莫乱说,那位多半是官家人!”阿桂唬了一跳,满心不敢置信,却也不敢置疑叶奴的眼光,坐下来偷眼看了那边几眼。却见青袍男子向四虎要了一壶酒,两样下酒菜,谈吐十分谦和,至于那痨病鬼似的苍白脸色、八辈子没走过运似的淡漠神情,更是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落第的举子,和平日里见的那些官人哪有半点相似?

她正想得出神,就听耳边突然传来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唬得抬头一看,那位米大郎满脸怒色地站起来,一面狠狠地擦着嘴,一面骂道,“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惹得某兴起,今日便让你做个贞洁鬼!”

那位阿红跌坐在地上,捂着脸,一声儿也不吭。

眼见米大郎又是一脚踢了过去,将阿红踢得滚出去两步,上前一步还要动手,吴六忙笑道,“大节下的,大郎何必扫了兴?还是让老秦赶紧上羊汤上酒要紧。”

老秦也站了起来,满脸是笑,“都是我怠慢了,四虎,让厨下快些端了热汤上来。”

米大郎这才冷哼了一声,对耶仑皱眉道,“把这贱人拖下去,晚上再收拾她!”

耶仑沉着脸过去一把拖起了阿红,阿桂暗暗皱眉,她虽然在这店里呆了不到一年,却也听说过米大郎的心狠手辣,曾活活冻死过不听话的女奴,这红发女子看来下场不妙……

她的目光下意识又瞟向了那“官家人”,却见他本来眉头微皱地坐在那里,当红发女子挣扎着面向他站起来时,却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不错的盯在她的脸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出神良久,突然端起了酒杯,也不知是怎么喝的,转眼便下去了两杯。坐在一边的少年人脸色都变了,“阿郎,快莫喝这么急,仔细……”青袍男子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慢慢放下酒杯,又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米大郎一眼。

原来也是个好酒色的!阿桂心里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看他。却见叫耶仑的大汉气咻咻的从后门走入,在米大郎身边重重地坐了下来,提起眼前的酒壶,到了一大杯,一口便喝了下去,米大郎也喝了一大口,抹了抹还有些疼的嘴唇,发狠道,“这贱人,今日若不收拾了她,米某也枉在这道上走了三十年!”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又说了些如何在如今乱局中寻隙物色更好的奴婢,如何在长安西市托些门路高价出手之类的话,面前一壶酒很快就喝了个干净,正待开口叫伙计再上,却听墙边那个青袍男子扬声道,“掌柜,再来一壶!”

两人吃了一惊,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那青袍男子把面前明显已空的酒壶往前推了推。老秦也呆了一下,才亲自拿了壶酒走了过去,笑道,“郎君好酒量!”

青袍男子淡淡的笑,“丈人酿的好酒,比西市的三勒浆还要香些。”

米大郎与耶仑相视一眼,米大郎便笑着接了一句,“这位郎君莫不是常去西市?”

青袍男子点了点头,“正是,原先不轮值时两三日便要去上一回。”

米大郎忙笑问,“不知郎君在何处当值?”

青袍男子淡然道,“其实不过是在卫府当差,芝麻小吏,不值一提。”

米大郎立时笑容更暖,绞尽脑汁找了几个话头与此人闲话,青袍男子却有些矜持,并不十分爱接话,不一会儿便有些冷场。

青袍男子又喝了口酒,突然叹气,转头跟少年道,“不知还要多久才到西州,一路上都是这样闷喝,好生无趣,争如长安时与同僚们握槊赌酒来得痛快?”

米大郎眼睛一亮,忙道,“米某也正觉无趣,若是郎君有兴致,咱们不如便博个彩头?”

青袍男子却笑了笑,“裴某不与生人相博。”说着露出了几分傲然,“赢得多了,他人面子须不大好看。”

第2章(上) 愿赌服输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云威店的厅堂里四墙上的油灯却都巳点亮,大门挂着的毡帘不知为何被门槛带起了一角,缝隙里透入的北风寒意刺骨。只是此时整个厅堂里却无人能感觉得到。几乎店里所有的人都站到了靠墙的食案边,连后院的两个厨子都跑了出来,扎着两只油手伸着脖子往里看。只有那两个河东僧人还坐在屋角,也不念经了,坐在那里发呆,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米大郎的额头上已满是汗珠,两只手死死的握着拳头。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裴九郎却是一脸气定神闲,随手一洒,三枚铜钱纷纷滚落在桌上。他看了一眼,笑道,“老阳”,拿回手里再洒了一遍,依旧三个铜钱都是背面的“老阳”,随即微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两句,睁眼笑道,“这次得的是雷天大壮之相,相中有乾,主阳,按理应在左手。”

米大郎眼睛眨了点下,一口气憋着不敢松,却听裴九叹了口气,“只是常人却不知此卦乾在其下,故此,银钩乃是在大郎右手才对!”

米大郎脸色顿时大变,紧握的双手几乎要颤抖起来,不情不愿展开右拳,果然有一个小小的银钩。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吸气之声。

裴九郎淡淡的一笑,“大郎,这已是第十八局,咱们有言在先,裴某与人做藏钩之赌,例不过二九之数。承让,请先坐下来喝几杯。”

米大郎嘴唇颤抖,眼睛一瞪便想说个“不”字,可看看眼前这张完全看不出情绪的脸,还有在他手里转来转去就如随时能活过来的那三枚铜钱,突然一股恐惧从足底升起,不由自主便坐了下来。

那个脸色比米大郎还要难看几分:他们又不是雏儿,什么赌场没去过?但这藏钩之戏最是简单,却也最做不得假如果不是眼前之人真的身负奇术,怎么可能连着十八次都算中?

厅里的众人又呆了片刻,这才低声议论起来,不时偷眼看着那位依然泰然自饮的裴九,人人脸上前浮现出了几分畏惧之色。

米大郎呆了中晌才道,“裴郎君,在下输你多少?”

裴九郎的语气不急不缓,“裴九原说是一缗一局到第六局上,大郎便加到了十缗,最后三局又加到了百缗,算来正好是四百零五缗。”

米大郎脸色顿时有些白了,四百多贯虽然不算太大的数目,但他怎会随身带这许多钱帛?身上的碎金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贯钱,自己一时赌性大发,怎么忘记了这个茬?

裴九看了他一眼,笑得十分随意,“出门在外原不会有人带这许多钱帛,大郎若有他物可抵,裴某倒也不会强人所难。”

米大郎眼睛一亮,笑道“裴郎君此去西州,身边可带了婢女?在下原是做奴婢生意的,不如就拿两个绝色婢子抵了这四百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