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所以,你这伤是因为毒素没有处理,才好得慢的?”

“正是。”

两人这么一提起,段归也看出她并没好,便皱了皱眉,绕着凌红药周身转了一圈,温声低语:“我看看。”

凌红药见到他,日思夜想的段魔君黑发如瀑,戴着纤长古朴的玉簪,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温柔如四月春风,她心神一荡,好了伤疤忘了疼,抬手便要去碰他的脸。

段归稍稍侧身,用一把折扇抵住她的手,矜持地挡下了,然后警示似的轻咳一声。

凌红药这才反应过来,一转头,便被梅问情琢磨不定的眼神盯着瞧,她心生后怕,立即规规矩矩地,挽起衣衫露出伤疤给他看。

贺离恨的刀气纵横如织,威力十分不凡,上面染着从他体质里散发出的轻微毒素,有炽热和腐蚀的感觉,这道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用手触碰,还是觉得有些发热。

段归从怀里取出药瓶,拔掉木塞,将散发着幽然草木气息的粉末覆在她的伤口周围,结痂的地方逐一软化,炎热和腐蚀感慢慢清退,血痂脱落,又露出一层血红的嫩膜了。

凌红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段归从锦囊里抽出丝质手帕,动作轻柔地包裹住她身上的伤。

她被梅问情拧断的手骨已经接续好了,连点后遗症都没有,只剩下那片魔气毒素未愈,比起这个,她反倒想起段归被无极真君设计的伤势,虽然陈旧了这么多年,可一直没有好全。

凌红药便问:“那你……”

段归垂着眼帘:“我不要紧,今生若进入不了化神期,恐怕是没有好利索的机会了。”

“他不就是看上了那个什么剑道天才沉萱了么?为了一个女人来找你们贺魔尊旧部的麻烦,怎么不见他去绞杀那些签订了契约的暗域天魔。”

凌红药怒气上涌,毫不客气地道:“清源剑派可真是打得好算盘,人人都说温柔郎君在前,所以情关不好过,可没想到那么一个以剑入道的冷硬女人,也能靠这皮囊给她的门派挣得盟友了!”

剑道天才沉萱,清源剑派的一代亲传弟子,日前刚刚踏入元婴,被称为玉真剑君。

段归道:“这都是小事……我这些时日,已经好得多了。”

沉萱?这名字她好像听过。梅问情想了想,云雪凤赞扬她有当年闵淑贞的风范。

从来只有她跟贺郎给别人喂狗粮的时候,没想到今日她还能见到段归跟凌红药的粉红场面。梅问情满怀着感兴趣之心围观,可惜还没看多久,段归便因她在场,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安安分分地坐守一旁。

这脸皮比贺离恨还薄。

凌红药就算想黏着他,然而知道他不好意思,便也没有硬惹他生气。

这一静下来,段归才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尊主的体质已经演变到了这个情况,那他腹中的孩子,会不会受影响?

这个想法一浮现出来就无法退却了。

段归琢磨许久,几次三番地悄悄看梅问情,若是尊主的体质影响孩子,那梅先生恐怕更不会想让尊主生育了,毕竟她天赋卓绝,无所不通……要是这孩子被毒素影响,身体孱弱,那估计拖累得很。

大约七日之后,贺离恨终于跨越数个小境界,回到熟悉的金丹巅峰。

他浑身魔气四溢,即便收敛之时,也有一股如出鞘之剑的锋锐毕露之感。这七日之内,天象气息风云交汇,变化不断,连天魔的虚影都在闭关之处浮现,显然也不算轻松。

贺离恨出关之后,还没来得及跟梅问情说话,就被段归拉到了一边,两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梅问情只觉得他的神情又严峻了几分。

她还没问,贺离恨便道:“我们要离开魔域。”

梅问情挑了下眉:“难道你上一次跨越金丹、突破元婴,不是在罗睺魔府当中吗?”

“不是,”而且这里的气候、空气,都远远不如修真界其他区域更为温和,就算为了孩子着想,他也不能在罗睺魔府久留了,“上一次……我怎么跟你说。”

这件事放在修真界去问,那就是一件一顶一的血案,可以简单概括为,一家在修真界合理合法、几乎没有人去管的风月场所,被路过的魔道疯子下手灭门了,除了那些话都说不全的幼童之外,他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贺离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那些拐卖幼童的人贩子以及助纣为虐者,死在他的刀下,他都觉得死有余辜,没有为此产生什么愧疚,只不过这件事不好向梅问情解释。

贺离恨掠过此事不谈,而是道:“进入元婴的契机不可着急,常常机缘巧合地发生。有许多修士在面临此事上失控,连我也不例外,心门玄关之中,我若是失去理智,很容易伤害你……你要有准备,到时定要远离我。”

梅问情:“有这么难么,我记得我……”

两人四目相对。

她话语在舌尖儿上打了个弯儿:“是很难。”

梅问情笃定道:“陨落在这上面的天才不计其数,你的话我都会听的。”

贺离恨这才放心。

梅问情当年修行之事,这金丹、元婴、乃至于化神,在她的道途上都可以称之为一马平川,没有遇到什么真正过不去的坎坷。她的心性至纯至坚,就算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一心清修的气质,但她从修道之始,便具备大道广博之心。

而化神后,她经历的九死一生,看上去根本没有半点惊心动魄,哪怕其中的凶险程度可怖至极,但也只有她一人知晓。

譬如陷入虚空死寂当中,黑暗无一物,声息寂灭,日夜不分,她的神魂一段段沉下去,在至极的暗处里化为浊流,再慢慢重组……那样的衰退和寂灭,曾经发生过数千年之久。

梅问情快要忘了那时的感受,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平坦,是因为她道心温厚平静所致,而像贺郎这样经历了许多不平之事的魔修,大多有心魔缠身的威胁,所以对待这种踏破心门的劫数,才需要格外小心。

两人不日启程,离开罗睺魔府,临走之前,贺离恨托付了段归许多事,有些事的内容连梅问情都不知道,只见到段魔君怀抱日月瑶琴,一脸担忧地频频点头。

他以前看着贺离恨总是尊敬谦逊,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多上来不少担忧思虑之情,眼中的关切都快要溢出来了,还塞给了他不知道是药方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贺离恨看了一眼,就塞进了储物法器里,连个封皮都没露。

梅问情拉着他跨上飞行法器,在刻着丹蚩楼标记的青鸾舆轿上挂上四角的铃铛,又放出纸人小惠姑娘,让她来驾车。

小惠姑娘许久都没见到她了,她长得跟两人在人间时捏的纸人一样,但修为灵智都大为不同,见到贺离恨也只是面色淡淡,几乎没有反应,只是脸颊上那两团胭脂比起寻常纸人更为鲜红。

青鸾舆轿凌空而起,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动。车帘纤薄,几乎就是一层淡淡的纱,但居然能稳妥地贴在面前,没有一丝晃动。

“一别也有小半年了,不知道那间客栈掌柜是否还留着你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