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花圈在雨里静默着,丧歌在小雨缠绵的氛围里响彻,抑郁又悲痛。
易沅拉着行李箱举着伞,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父母的黑白照片出神。
王娟腰间围着白布正蹲在遗像前嚎啕大哭,还是她丈夫眼尖偷偷碰了碰她的手。
王娟偷瞄着看到是易沅回来了,索性不装了,趁人不注意偷偷出列拉着易沅躲进了楼道。
“沅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昨晚才刚给你打完电话。”王娟记挂着还死着人,也没敢表露出多高兴,只一个劲拉着易沅的手笑着说:“都瘦了。”
易沅也跟着笑,“哪有四姨?没瘦。”
王娟一听眼眶都红了,“我说瘦了,就瘦了。”
易沅拗不过她,只能笑着连连点头。
易沅把伞收好,看着零零散散来吊唁的几个人颇感讽刺,“他俩怎么死的?”
王娟叹了一口气,“车祸。”
“沅儿,虽说他们俩口子对你不好,但到底是你父母,你...”
易沅安抚的拍了拍王娟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好好最后送他们一程的。”
愈晚,雨下得越大。
豆子大的雨滴在屋顶上,青石小路上,溅起了一片片白雾,像纯洁无比的素纱。
黑夜寂静无声,只有充气灵棚里的两根摇曳的蜡烛在无边的黑暗里孤独的亮着。
易沅摘下素帽随手扔到地上,盯着那两张黑白照片笑着用手背擦去滑下的泪,“昨晚四姨给我打电话说你们死了,我还以为听错了呢?爸妈,你们不是最恶心我了吗?那么,今晚我来给你们守灵了。”
易父易母是远方表兄妹,俩人结了婚后生下了易沅,前几年父母对他也是百般疼爱。
直到易沅渐渐长大,不该属于男性器官的东西出现在了他身上。
易沅永远记得三岁生日时,对他向来慈祥的父亲重重一巴掌甩到脸上,怒气横生,“你个怪物,把我儿子还回来。”
他温柔的母亲扯着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诅咒,“以后别说我是你妈,我可生不出你这个鬼东西。”
易沅生活的地方是个小县城,民风淳朴却也闭塞,一有点风吹草动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从天真烂漫的孩童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有些好事的大人甚至会专门上他们家去,问易父易母怎么生了个怪胎,易父易母也从不避讳脱掉易沅的裤子向外人展示他畸形的器官,大声呵斥,说晦气说倒了八辈子血霉。
小小的易沅不知道怎么哄父母开心,只能眼泪汪汪地拉着他们的手说:“我错了,爸爸妈妈。”
哭当然换不回回心转意,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不是拳打脚踢就是一顿顿的不给易沅饭吃,等易沅上了初中甚至常常不肯让他进家门。
王娟看不下去自己姐姐这么糟蹋亲生儿子,跑遍了好些关系在易沅即将上高中时给他些钱送去了城里读书。
可偏偏事不遂人意,班里有个同学和易沅是老乡,好巧不巧知道易沅的身体缺陷,一开学就带头孤立易沅各种欺负。
易沅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异与常人知道自己不该存在世上不会被任何人喜欢,只能默默忍受,安慰自己是个怪物,被人打骂嫌弃都是应该的。
直到他遇见了别亦南,易沅一开始就知道在网上撩拨他的是别亦南。
易沅实在是费解,别亦南那么意气风发那么光芒万仗的人怎么能喜欢上他?
对方不嫌弃他残缺的身体,不介意他古怪的性子,会尊重他保护他。
别亦南对易沅越好,易沅越知道,他们之间鸿沟万丈,永远不可能会在一起。
“老婆,回头。”别亦南撇着嘴嫌弃的把沾在外套上的泥土块子扣去。
易沅还在怔怔的想着以前的事,猛然听到别亦南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浑身颤抖着不敢回头。
别亦南只好无奈上前,从后面锁住易沅,歪下头用自己湿透了的头发蹭易沅的脸撒娇,“老婆。”
“你怎么来了?”易沅勉强笑了笑,一双眼红得像兔子的眼睛。
易沅一问别亦南就来气了,可又舍不得对他发火,“还不是你丢下我跑了。我托人查了一路的监控才找到你家。这下了雨,不好进车我还是走路进的村呢,摔了好几跤。”
别亦南说着说着没忍住哽咽了起来,他只能无声地深呼吸尽量不让眼泪汹涌而出,“然后我见到咱们四姨了。”
话没说完,泪还是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她告诉我,你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
别亦南说不下去了,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大半都蹭到了易沅的衣服上。
“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有顾虑,但能不能给我次机会。老婆,我是真心的,我永远爱你。”
易沅掰开别亦南搂住自己腰的手,扭头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用舌头慢条斯理地舔去别亦南脸上的泪水,“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呢?”别亦南急得让口水呛了一下,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老婆,是我配不上你。你这么聪明这么好看。”
易沅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释然似的,嘴角微微上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笑意渐深,“我还没说完呢,别着急啊。”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
人会被无形之物所困一生,也终会被热烈真诚的感情渡于苦海。
易沅愿意为了别亦南勇敢去爱。
别亦南激动地“哇”一声哭得更凶了,拉着易沅就冲进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