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你还真是忙啊。”刚走出桀的房间,Steve就看见了我,微挑着唇角,眼底藏着些微不耐。

“Sorry,不是忙,是彻底忘记了。”我耸耸肩,快步下楼来到他面前,吩咐女佣替我准备一杯浓咖啡,接着将自己扔进沙发里。

“这就叫贵人多忘事吧哎,有黑眼圈啊,干吗的累成这样?”Steve偏了偏头,把手里的茶碟搁在茶几上。

我笑而不答,引得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却也没有多问。

这也算是道上的另一条守则吧即使是亲兄弟,也不能过多地过问别人的事情;因为在礼貌之外,这还是避免帮会中机密泄露的一个最好方法,也算是一种反卧底的手段。只是有的时候面对自己的亲人或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依然会忍不住想要追问,就好象我一直想问Steve左手那枚乌金戒指的来历。

端过女佣送来的咖啡,我喝了一口,直接切入正题13号街在John死后就被Martin依照许诺送给了Karl,现在Karl一死,那条街在名义上就变成了无主的地盘;虽说其实大家都很清楚那条街送给Karl的这几年,所有的税费和保护费都还是Martin在收,但是只要名义上是无主,就会有人忍不住想要沾这块肉。

“Martin不会白放在那儿让人捡的。”Steve一边说一边斜斜往沙发里一歪,手脚都随意地放着,却丝毫不显得懒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他提到Martin的时候眼神与平时不大一样;像是尽力在敛藏着什么,却又由于一些原因而难以控制地外泄。

“我明白,不过就算他真的白放了,能伸手的也没几个人。”我说着,顿了一下,在脑海中把城里所有的帮会过滤了一遍,“越南人和泰国人对那儿不会有太大兴趣,法国人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算起来到最后还是只有我们和Martin在争。”

“镇长可能会参一脚…”Steve说着,重新端起茶杯,听口气该是绝对可靠的消息。

“是吗?不过他也不可能直接伸手吧,总要假以别人的名义的不过,他绝对不会找我们。”说着,我努了努嘴Steve明白我的意思,因为镇长的儿子一年前在赛马场赊帐被我们教训过一次,所以那老家伙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我们得找个合适的人能不站在Martin那边的,又能让镇长不讨厌,最好…还要有绝对的优势。”他说着,意有所指地扫了楼上一眼。

我知道他是在指桀,因为桀绝对不会站在Martin那边,而且由于是生面孔,所以镇长一定不会讨厌。而此外的最重要一点,就是他是Jack Jang,John Jang的亲生儿子如果他去13号街,相信会有很大一批人会情愿跟着他而不是Martin和镇长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点,就是华人帮会里所谓传统的重情重义,也是桀的绝对优势。但是我却不能就此而决定让桀去13号街除去其它的不谈,单就头一天杀Karl的行动来看,他在心理上就仍然不够成熟;要他离开我们单独去13号街接触那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们,恐怕还有困难。

Steve明白我的顾虑,也没急着要得出结论,但是提醒我这件事情越快决定越好。接着,他像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匆忙的离开,说是要到城郊的公墓去。

我让门房替他叫了车,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喝完咖啡,却依旧没有得出结论,便打算先去叫桀起床,吃过饭再接着考虑。

谁知桀在我和Steve谈话的时候就已经起了身,我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窗边的竹椅里,手里端着杯刚泡的咖啡,杯子的边缘还在缓缓升腾着雾气那一瞬间,我居然觉得在他身上同时看见了John和Steve两个人的身影。

听见我推门的声音,他转过头,盯着我许久,像在努力决定着什么事情;接着,他好象下定了决心了,深吸一口气一字字吐字清晰地对我说:“我去13号街。”

我一下子明白他听见了我和Steve先前的谈话,顿了一阵,没说话;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有意外,也有释然,更有一种很难说出理由的失落。

桀也没再说话,只是等着我的回答;几次垂下眼睑轻轻摇晃手里的咖啡杯,又再度抬头看向我的眼睛。

我长出一口气,有些懒散地靠向身后半掩的门;良久,点了点头,轻,却很确定。

Chapter 6

[Jack]

常在小说中看到这样的一种说法,说是第一次杀人的感觉用任何一种方式都难以描摹。

我一向认为那只是从未杀过人的作者为了掩饰自己经历中和辞藻上的匮乏而想出来的托词,然而真正经历过之后,自己却也并未找出什么真正适合的方式。

我狂躁了很久,杂陈的滋味在心口一遍遍翻腾、蔓延。

我尽力压抑,努力想要摆脱,浑浑噩噩间像蛛网一样缠住东,企图用一种简单而原始的方式让自己逃开,或者…仅仅是获得一点安抚…

但是我并没有成功东推开了我,大声叫我的名字,让我清醒,让我无处可逃;却没有丢下我一个人,任由我紧捉着他的手,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东紧挨在我身边,枕着真皮包裹的床头,下巴低低地垂着,温热的鼻息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

我静静地看向窗外停着阳光的窗台两只鸟儿落在那儿,又飞走了;混沌的思绪抽丝一样被一点点理顺,却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因为被Karl死前紧缩的瞳孔唤起的对父亲的记忆而慌乱、无措、心痛得失控。

东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我知道他醒了,问他最后的善后情况我必须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烦,弄清楚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有没有办法弥补。

“没事,已经全部解决了。”他顿了一下才告诉我结果,并且叮嘱我今后一定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我应了一声,转脸看向他,有什么话涌至嘴边,却没说出来就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我想,或许是我还不太适应跟他之间骤然缩短的距离它过于亲昵,打破了我和他多年营造出的平衡,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暧昧。

又或者,是我耳后隐隐跳跃的神经在作祟我总怕自己一开口它就会突然炸开,接着着火般烧遍全身,引来他的讪笑。

不过他显然没有跟我相似的感觉,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视线没有燃烧,却有着相当高的温度。

我有些无措,下意识地闭起眼睛;直到门房来把他叫了出去才再度睁开,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之后我又在床上躺了大约十分钟,起床洗漱的时候背上的肌肉不知怎么一阵痉挛,害我整个人僵在水池边上好半天。

我打算下楼,但是刚走到走廊就又折了回来,因为东正和Steve坐在客厅里商量该由谁去接手13号街的事情,我现在下去似乎不太合适。

我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靠窗的大椅子里看向窗外已经过午了,阳光从房子后面照过来,在前面的草地上投下尖顶的剪影,影子外面的草地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残留着夏季艳丽的色泽。

我的心情似乎很难平静下来,因为一直在惦记东和Steve讨论的结果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派谁去13号街,但是我想去。

我想那个地方,思念那条通向大磨房的小石板路秋季多雨的天气里,它总会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赤脚走在上面,会有一种沁凉光滑的趣味。

还有父亲经营的那家酒吧靠近吧台的窗户正对着街口,斜斜地望出去,可以看见大教堂的尖顶;钟楼上的铜钟每到整点就会缓慢而悠扬地晃动,折射出的阳光微微刺眼…

“咔哒”一声,门突然被打开。我寻声回头东正推门朝我这里看过来,屋里昏暗的光线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眼睛却显得晶亮。

我知道他带来了跟Steve讨论的结果,却又突然很不想听;心里喧闹地翻腾着,一个声音在耳边鼓噪着,打乱了我的踌躇。

“我去13号街。”

我一字字吐字清楚地说道不是冲动,不是意气用事,那是我父亲的地方,是我的地方,本来除了我,谁都没资格去。

然而我又不太确定东是否会同意,因为前一天我才刚刚惹下的挺大的麻烦,还因为情绪的极度不稳定,险些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

下意识地,我一说完就垂下了眼睑,轻轻晃动手里的杯子,看那褐色的液体在杯沿一层层留下痕迹。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走进来;无边的沉默让我忍不住抬头看他,又再度垂下眼睑掩饰莫名的心虚和焦躁。

再抬头他还是沉默,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才靠在半掩的房门上,长舒一口气,轻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