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只有那一座孤零零的高台,旁边连安坐的地方都不曾有,顾峤一边同商琅说着自己方才得来的消息,一边目光扫过四周,去寻找世家那些人的所在。
如此落在商琅眼里,便成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所以听完顾峤将话说完之后,见帝王的眼神还在游移,商琅还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您可是,喜欢那位小公子?”
顾峤直接被丞相大人这一句给吓回了神,连忙道:“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不是旁边这些百姓在,顾峤连高台上的那一袭红衣是男是女都不清楚,脸是半点都没有看见,谈什么喜不喜欢的?
何况,他这么多年心中只有一个商琅。权且不论丞相大人其他那些优点,单论这一张脸,顾峤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当中,除了子桑瑶,就没有一个能与商琅比肩的,眼前这个少年想来也是同样。
“陛下,”这一声是商琅主动俯下身来,靠在他耳边唤的,“方才出宫的时候,陛下说我二人是兄弟。”
所以,顾峤当唤他一声兄长。
丞相大人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尽数落在他耳畔,顾峤忍了又忍才定在了原地,没让自己躲开,听见他说这样的话,神色顿时变得茫然。
商琅怎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同他计较起这件事情了?
而且,唤人兄长……
顾峤耳根一烫。这可比一句“先生”更难启齿。
何况若两个人真是要以兄弟相称的话,放在外人眼里商琅多少是有点不敬皇家,就商琅这样的规矩守礼,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顾峤因为这些礼数上的问题,自然而然地把刚刚出宫时候随意应付旁人的那句话给抛在了脑后,死活是没想到丞相大人会重新提起来。
而且……他们方才不是在谈他究竟对高台上的那位少年有没有意思吗?!
顾峤难得没理解明白丞相大人思维的跳跃,憋了又憋才含含糊糊地喊出一句“兄长”,然后立刻问:“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那个小公子?”
“只是见燃犀对此事颇为上心。”甚至是上心到到处跟旁人打听。
顾峤又被商琅的这一句话冲得一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解释他去打探消息的事情,还是该先消化一下商琅对他的称呼。
丞相大人竟然在唤他的字!
两人在宫外,不便以君臣相称,商琅对顾峤的称呼一直都在随着帝王编出来的身份变,但是先前都是师生这般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商琅大多时候喊他便喊的是“公子” 。
今日两人在顾峤的那一句话之下变成了兄弟二人,商琅应当是不会直接喊他作“弟弟”,似乎……似乎也就只能喊字了。
虽然在大桓当中,唤名比唤字更要亲密一点,但对于顾峤来说这可是商琅亲自为他取的字!
帝王的名讳自然没有人敢于直呼,除了傅翎前段时间会恨铁不成钢地连字带姓地喊他一句“顾燃犀”,就只有商琅今日这般直呼他的表字了。
顾峤因为这两个字,脑海里一片混沌,晕晕乎乎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察觉到商琅又一次朝着他这边倾下身来,在他耳边请罪:“恕臣僭越。”
果然是红颜祸水!
顾峤晃了晃脑袋才缓过劲儿来,懵懵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这才彻底清醒,低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总算有了精力来回复丞相大人说的话:“我自然不是为了台子上面的那个人……我是想知道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说什么喜欢,他哪里能及……兄长半分?”
他一边跟人解释一边去思索。
帝王多疑,无论真相如何,在顾峤心里推算出来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世家有意趁着这一次花朝节,依靠眼前这位少年做出点什么来。
世家权贵鲜少有人会去关注这些平民百姓所做的事情,顾峤方才目光搜寻的时候,瞧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还有几位在他的记忆里极为傲慢,几乎不可能同“与民同乐”这四个字扯上关系。
谁知道却在今日不约而同地聚到这里来。
顾峤现在还不能清楚地看明白他们的计划,但还是忍不住去想,若这真的是世家做的局,那么他们算到了他和商琅会在这个时候离宫吗?
又或者说连宫中都被世家给安插了探子?
总之,不管如何,既然走到了这里,这少年的身世和他此行的目的,顾峤是一定要搞清楚的。
皇帝陛下心里打定主意的时候,冷不丁地听见商琅开口,声音平静:“燃犀先前分明同在下说,要不顾其他地好好玩上一玩。”
顾峤莫名从丞相大人这平静的语气当中听出来点幽怨,身子顿时一僵。
第40章 花朝遇刺
顾峤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商琅。
他是提出要求的人, 却也是先违背规则的人。
“是我的错,”顾峤呼出一口气来,“兄长莫要生我的气。”
这一次的这一句“兄长”倒是喊得意外顺畅。
顾峤的手还攀在丞相大人的衣袖上, 眸子轻轻地弯着,瞧上去好不乖巧, 商琅恍惚了一下, 想起来四年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七皇子。
曾经顾峤若是自觉惹了他生气,都会做出这副乖巧的样子。但是自从人登基,顾峤在他面前再放松, 也会下意识地去端着一点帝王架子。
商琅本就是打着逗弄人的主意,压根没生什么气, 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顿时变得更软,轻声道:“不会。”
丞相大人神情很淡,顾峤也不确定人究竟是真不生气了还是又在伪装,却也没法子直接开口问人,就只好一直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 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得明明白白。
可惜商琅在顾峤面前,向来不会透露太多的真实情绪,一直到少年重新转过头去看向高台那边的时候, 才站在人背后悄悄地扬了下唇角。
顾峤转头去看高台, 是因为银铃的声音停了下来那少年方才不知道跳了多久, 如今停下动作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半点反应也没有, 如同一个制作的过于精巧的人偶。
顾峤轻轻地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