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说:“既然是贴合而导致的局部风干不腐败,那就说明,两具尸体贴合的时候,男性尸体还没有完全白骨化,对吗?”

林涛恍然大悟:“啊,对啊,这就说明另一具尸体不是在男性尸体白骨化以后放进去的,而是在男性尸体完全腐败、表皮消失之前放进去的。”

“对了。”我赞许道,“一具尸体在棺内腐败到完全白骨化需要一年的时间。十三年前的九月份,男性尸体被埋葬进去,说明在十二年前的九月份之前,甚至更早,女性尸体就被放进棺材里了。也就是说,这是一起隐藏了十二年的积案。”

“基本确定了死亡时间!”林涛叹道。

“这是什么?”在棺材另一头刷灰的大宝,用镊子夹出了一朵干花。

“花?棺材里有花?”陈诗羽说。

韩亮靠在解剖室的门口玩手机,抬眼看了一下,说:“这是野菊花。”

“野菊花?”我说,“野菊花不是这个季节开吧?”

“嗯。”韩亮说,“一般是在十一月份盛开。”

“棺材里有折断的野菊花,而且男性死者是九月份安葬的。”我沉吟道,“野菊花不可能自己折断跑到棺材里去,说明肯定是投放女性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把坟头的野菊花折断并带进了棺材里。这很明显,说明女性死者是在十三年前的十一月份死亡并被放入棺材的。”

“精确定位死亡时间!赞!”陈诗羽鼓了鼓掌。

“光知道死亡时间可不行。”我说,“来,把女性尸骨弄到解剖台上,小心点。”

因为尸骨已经散架,好在有衣物包裹,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女性尸骨翻转到一大块塑料布上,然后用塑料布兜着尸骨抬到了解剖台上。

大宝和韩法医开始检验尸骨,我则对棺材里进行进一步检验。首先我让林涛拍摄了男性尸骨的颅骨,明确了死者确实是右侧颞部骨折,算是满足了信访人的诉求。另外,我对男性尸骨周围进行了搜索。搜索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是在夕阳的反射之下,我看到了一个透光率不同的物件,于是拿了起来。看起来,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块,不知道做何用。但是看位置,应该是女性尸体上掉落下来的。

“这是什么?”我端详着这个透明的塑料块。它形状不规则,但是周身很光滑。显然,它不是一个自然生成的东西,肯定是人工打磨的。

“好像是演员上台唱歌,耳朵里面戴的那个东西。”韩亮每次漫不经心地抬一下头,都能回答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你说的是耳模?”在我的印象中,耳模应该是蓝色或者绿色,橡皮泥一样的东西,我说,“如果是耳模的话,那就是你们铃铛姐姐的专长了呀!”

耳模通常使用在耳背式助听器上,是耳背式助听器发挥作用的必要配件。耳模塞进外耳道里,然后助听器通过一根管子连接到耳模上。这样外界的声音就会通过助听器放大,然后通过密闭了外耳道的耳模传送到中耳。

铃铛现在是省残联的助听器验配师,是这个领域绝对的专业人员,不找她找谁?

“你们正常检验尸骨,我去去就回。”我一边脱着解剖服,一边对大宝说。

铃铛正在给一名听障儿童检测听力,她看见我急匆匆地跑来,挥手示意我在检测室门口等着。我在检测室门口跳着脚等了大约十分钟,铃铛走了出来。

“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我拿出一个物证袋,给铃铛看。

铃铛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临近下班的时候跑到她的单位,可能原本以为我是来接她下班的,结果我是来咨询问题的,略显失望。她看了看物证袋,说:“耳模啊。”

“真是耳模啊?耳模不都是绿色、蓝色的橡皮泥一样的东西吗?”我喜出望外。

“你说的那个是耳印膏,是制作耳模的前期工序。”铃铛说,“这个是成品的耳模。”

“可是棺材里没有助听器啊。”我自言自语。

“什么棺材?”铃铛问。

“那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只戴耳模,不戴助听器啊?”我接着追问。

铃铛说:“戴耳模就是为了安装助听器啊。不过助听器不是每时每刻都戴着的,睡觉就可以取下来,但耳模可以不取下来。而且耳背式助听器是通过软管连接耳模的,不小心的话,也有可能会丢掉。”

“明白了。”我笑着说,“那你看看,这个耳模,能不能看出什么线索来?比如说,通过这个耳模找到它的主人?”

铃铛无奈地拿过耳模,用放大镜看了看,说:“这个耳模上有芬达克助听器公司的logo,还有国家抢救性助残项目的logo。”

“那也就是说,我可以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我惊喜道。

“这个国家抢救性助残项目是每年划拨几万台助听器到全国各地市县区,免费为符合条件的听障贫困人员提供助听器安装服务,每年几万台!”铃铛白了我一眼,随即又说,“不过,芬达克公司已经退出中国市场十年了。”

“不错,不错,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说,“我可有什么办法来找到它的主人?”

“这是全国性的项目,可不太好查。”铃铛说,“不过这制作耳模的习惯,我可以保证不是我们省的。”

“外省的?”我的心凉了半截。

“那你怎么知道是十几年前的?”铃铛说,“芬达克十五年前进入中国市场,十年前退出,其实只做了五年,这范围就小了很多吧。”

“我甚至可以肯定它是在十三年前十一月份之前做出来的,这样其实也就不到两年。不过,这也还是不少啊。”我叹道。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铃铛笑着说。

“已经帮了很大忙了。”我很意外自己可以说出这样相敬如宾的话来。

“那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不了,我忙着呢。”我转身而去。

“每年几万台,两年也就十来万人的资料。”韩亮说,“再结合死者的年龄和性别,又能排除掉一大半。最后的几万人资料,再和失踪人口信息碰撞一下,说不定就出来了。”

我觉得韩亮说得有道理,连忙问:“这边检验的信息怎么样?”

大宝正在摆弄着手上的两块小骨头,抬头看了看我,说:“死者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女性,身高150厘米左右。死者的舌骨右侧大角骨折,左上切牙和尖牙对应的牙槽骨有骨裂。其他没有损伤了。”

“舌骨骨折、牙槽骨骨折,那肯定是有捂压口鼻和扼压颈部的动作啊!”我说。

大宝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手里的小骨头上:“颞骨岩部也发黑,说明死者应该是被扼死的。因为扼死自己不能形成,所以这是一起命案。”

“果真是命案。希望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冥婚’。最看不得封建迷信害死人了。”我低声说道,“死者的衣物、随身物品有什么可以进行个体识别的吗?”

大宝摇摇头,说:“随身没有任何物品。衣服都已经腐败降解得很厉害了,连什么样式都没有希望看出来,更别说看出来是什么牌子的了。不过,通过死者穿着棉毛衫类的衣服和毛衣类的衣服,倒是可以确定,她死亡确实是在初冬。”

“其他骨头都没有异常了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