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干咳两声,恨不得化作一粒尘埃消失不见,嘱咐崔盈不要久待,伺候??郎君用膳吃药就走,便出去了。
崔盈后顾左右言他,“表哥,先用膳吧,太太特地嘱咐伙房熬了粥。”
“不吃,我要死了,不吃饭,表妹还没答应表哥。”
“好好好,应你,阿盈和表哥还是如从前般一样好。”
谁跟傻子计较?谁跟病人计较?谁跟生病的傻子计较,崔盈当然是只有哄他了。
“要跟之前一样,表妹,表哥想看你变莲花了……”
他只用了几口,便再不肯进粥了,崔盈知道他这是病得厉害没胃口,就这么看着他虚弱地伏在她膝上,说着想和她如同从前那般好,然后沙哑微磁的嗓音渐低,原来……他知道她在疏远她,他只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无法宣之于口。
她轻探他额处,还是炙热,抚摸着他如瀑墨发,柔声道:“等表哥好了,阿盈就跟表哥去香积亭,表演个新戏法,比变莲花好看多了。”
她说让府医用药,若是出事,她一力承担。
现在没有成药,药方的研制使用,都是十分凶险,穆元骁像只试药的小白鼠,崔盈拿着医书苦笑,她一力承担,她崔盈居然也有这么大爱无私的时候。
鼠疫发作不出半月取人性命,她觉得她等不到红莺,红莺给的药,那么大个瓶子,就一粒药丸。
崔盈取出药丸时,对着药丸发呆了一炷香,所以……是为了彰显这粒药丸很珍贵吗?
几日后,上京风云巨变,魏帝下旨令明月公主魏鸾同六皇子同去西南,满朝哗然,议论纷纷,崔盈这才明白,红莺要去何处,她很佩服她们。
接着鼠疫爆发,经调查才知,此事起因是京兆尹赵顺为维护上京表面平稳的假象,将死去的流民,全扔在的皇觉寺后山崖下,然后……
关于穆元骁这桩扑朔迷离的权贵杀人案,主审官也换作他人。
这天崔盈如同往常来到京兆府,却在府门撞见了她恨不得一辈子不再相见的男人。
“阿盈,别来无恙。”
属下给他撑着伞,他已然身着绯红官服,不过一年,他竟连跳三级,还当上了此案的主审官,崔盈瞪大眼睛,眼神满是厌恶。
郑秀之显然并不介意,而是用熟稔的语气同她叙旧,她不做理会,进府狱前,听到那人在身后,嗓音幽幽,“你为了个傻子连命都不要了,阿盈。”
第51章 当真是冤家路窄
崔盈握紧拳, 她们之间还是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僵住半刻便继续往里走去。
郑秀之脸色铁青,几尽扭曲,怎么可以, 他可以接受崔盈对自己有所图的好,也能接受崔盈为了活命和荣华富贵利用这个傻子。
可是如今, 她怎么能去照顾那个得了鼠疫的傻子!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抛诸脑后!!!
这是郑秀之最不能接受之事, 他心里宛若被泡在醋桶,像是被针扎, 她难道爱上了那个穆五郎,可笑!他与阿盈青梅竹马, 互订鸳盟,感情甚笃,若是没有这些高门权贵,他们二人怎会到了让阿盈对他看一眼都生厌的地步。
现下却告诉他阿盈爱上了这个出身显贵, 却脑有疾的公府郎君, 而他也要娶那个他厌恶至极的女人……
郑秀之甚至想不顾一切,将她带出穆家, 回到从前。
强压心绪翻涌,故作自然,出言告诫,“娘子岂能随意进出这京兆府的监牢, 还不快快回府。”
崔盈终于肯搭理他了, 旋身看他,打量了一番他身上那身官袍濮头,冷笑一声, “大人好大的官威,不过也是, 大人天资聪颖,心性坚韧,从小地方考学到上京,又得祭酒大人赏识,自然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说罢还觉不够扎他心,继续道:“魏律似乎未曾提及,禁妇人去监牢探望家中郎君。”
自然并无此条律法,郑秀之眸色渐深,几欲染红,袖中十指成拳。
“家中郎君得了鼠疫,自当照料,此乃妾身分内之事。”
他们二人并无什么可说,言尽,崔盈冲他福身告辞。
……
“大人,该上值了。”直到手下提醒,郑秀之才回过神,今日,他有些失态了。
“嗯。”
“大人认识那穆家的小娘子?”心腹不解他为何停下同这小娘子说话,要是被蒋家三娘子知晓了,只怕是……
二人婚期在即,心腹觉得大人若是外头还有什么想好的,最好是处理干净为好。
“同乡罢了,幼时她于我有恩。”
看着自家大人望着那娘子背影沉默不语的模样,心腹直觉这小娘子并非像是大人口中所说同乡这么简单。
既然大人心中有数,心腹也就不再多言,大丈夫当以仕途为重,岂能耽于儿女情长。
这厢崔盈提着食盒走进京兆府监牢,啐了好几声晦气,这算是什么事儿?
人生悲剧,犯事遇上前男友主审,前任审现任,崔盈脑子乱如麻。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出去钓个鱼,就乱放冷箭,被抓了进来,被抓进来就算了,审你这案子的人,还换成了我上一个男人。”
穆元骁身子依旧不算好,病恹恹地躺在石床上,府医们的方子只是给他吊住命而已,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那京兆尹虽然有些无能奸猾,不过到底是畏惧穆家权势,审案时,还容他们拖延申辩,如今换上这黑心书生,唉,当真是冤家路窄。
“你那哥哥不是男主吗?怎么还没将你给救出这京兆府监牢,所以说,你最好还是不要老是傻乎乎的,那日你究竟射什么人啊,你要是能说个清楚,有哪里需要这许多人为你费心,若是费心管用,倒也不算辛苦,可你这在京兆府监牢待了两月余,一点信儿都没有,若非你这病得及时,都快三堂会审了。”
“你这病也来的蹊跷,你们穆家水也太深了,早知今日,当日我就不进你们穆家了。”
崔盈捏着一方绣着睡莲的雪白帕子,给他擦嘴角旁药渍,这些日子她要照料这傻子,夜里还得赶她的大型物流公司策划书,殿下虽人在西南,上京这边的事儿与信儿,却一个不落传到她耳朵,她可不敢偷懒。
自从她的接了这照料穆元骁的差事后,除了孟氏还招她去跟前问问自己乖儿子的身体情况,公府里头的下人丫鬟们,见她跟见了鬼一样。
他又咳血了,崔盈面不改色将恭桶踢了过来,看了一眼穆元骁形容枯槁,腹部水肿的模样,心里嘀咕:这该是这傻子这辈子最丑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