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承神色肃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也在暗中调查此事,能确保两个弟弟没事, 不过被这么堂而皇之将人从公府带走, 实在是打了公府的脸。

崔盈看他们骨肉情深,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没劲。

陡然听到几日不见的傻子对着京兆尹道:“她无错, 不去。”

原来是穆元骁,只见他说话有些慢, 却极其认真,崔盈诧异,众人的目光也投向她。

“五郎,切莫任性。”孟氏哂笑一句,眼中尽是不认同,若是小崔氏与五郎同去还能照料五郎。

显然此事引起了六皇子注意,他侧目而来,打量着崔盈,心道这位小娘子莫不成就是五表哥的宠妾,如今看来倒是十分上心,既五表哥有怜香惜玉之心,他又何妨成人之美。

“父皇有令,办案即可切莫牵连无辜,既这位小娘子那日章九郎出事时,不曾在丹阳湖,赵大人就不必为其戴上镣铐了。”

“这……殿下所言极是。”

六皇子都发话了,京兆尹哪里还敢说什么。

穆元骁避开孟氏不认同的目光,表妹无错,为何要随他一起去那黑牢里,他心底认同自己此去是有去无回了,不免心生悲怆,这下自己估计是要死了。

原本看着他们一家人,你护着我,我护着你,崔盈心底有些烦躁,更多是嫉妒渴望,她明明做好了不管他死活的打算,为何他护着她时,却忍不住心软如泥。

“时候也不早了。”

京兆尹发话,意思就是两位郎君该上路了,若非事发之际,这位小崔氏确实人都不在丹阳湖,估计也得走一趟。

见人是带走了,自己母家也给得罪了个遍,六皇子苦笑,父皇真是给他弄了个烫手山芋,他真是猜不透的父皇的心思,父皇让自己入六部观政了,却打压自己母家,异常宠爱珍嫔之子。

起初他欣喜若狂,后来他细想却是不寒而栗,父皇莫非是要将他做靶子?

在被衙役带走前,崔盈都未曾回神,直到听到穆元锦大喊,“二哥哥,你要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还有她姑母大崔氏的哭泣声。

大太太又犯病了,双唇惨白,府医也到了,穆元承那处一时焦头烂额。

“表妹。”

穆元骁挣开衙役,握住崔盈的手,眼眶泛红,崔盈想安慰他,不会有事的,你二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但是众目睽睽,她又无法开口。

“记得上香。”

崔盈:“表哥你说什么?”

说罢,他就被衙役带走了,等崔盈反应过来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莫不会以为自己这一去是赶赴黄泉?心中却生出几分异样,她说不上来。

扭头府医正在给孟氏诊脉,府上众人皆是愁容满面,唯独穆三郎站在老太太身旁,似不为所动。

穆元朝似有所察,倏地那双含笑的凤眼斜睨过来,风流顿生,崔盈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靠在椅上的孟氏,思及适才穆元骁的动作,她凑上前,接过偏门走出来丫头手中的安神汤。

那小丫头踟蹰不决,不过崔盈到底是半个主子,心里想着许是怕五爷没了,讨好太太给自己寻个好出路。

“太太先喝些安神汤。”

一盅汤药入肠,孟氏精神好了不少,先前还以为伺候汤药的丫头,不曾想仔细一看竟是小崔氏,低眉顺眼的,做事也周到,孟氏倒挑不出她错处。

“折腾了一天了,都散了吧。”

“大嫂,我们锦郎怎么办呐?他与此事无关啊?这好好的,怎么也将他带走了?分明,分明……”就是五郎惹出祸事,最后半句她可不敢说出口。

三太太颇为不依不饶,孟氏轻扫了她一眼,不悦道:“五郎难道就是杀人凶手?他也被京兆尹带走了。”

“这这这……那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

“行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天还没塌呢。”

老太太发话了,三太太不敢再多言,悻悻离去,至于私底下使出什么手段来,那就未可知了。

这厢孟氏对崔盈道:“五郎待你也算是滔天恩惠了,只盼你不要忘了才好,那日之事如是说来,我听下人说赵大人要拿五郎时,你机灵,用话给掐住了苗头,说说吧,当时你是从何帮五郎开脱罪名,若是此次五郎无事,我也记你头功。”

崔盈当下放下瓷盅,手里还捧着几颗蜜饯,也给搁置了,半佝着身子乖觉道:

“回太太,当日婢妾匆匆赶回去,就瞧见两位爷脸上挂伤,便暗不作声,细细看看,发现人群中,形迹可疑之人,不过当时众人都在瞧两府的热闹,便不大留意他们,后又问了五爷,五爷当时盯着那丹阳湖面便看直了眼,婢妾自然觉得不对劲儿,后左右一问,才知道京兆尹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是抓那些水上强盗,私下以为,只怕有人借着生事之名,好助那些强盗逃走。”

此番话娓娓道来,有条不紊,孟氏心头诧异,又多了她两眼,崔盈这双眼睛也不是白长的,自然看出孟氏的惊讶与穆二郎的审视狐疑。

才不急不缓道:“婢妾平日里爱看话本,那日书斋给婢妾送错了,将一本《折狱龟鉴》送到府上,婢妾书读得杂,也看得进去几分,其中道:鞫情断狱,有证之以其迹者,有核之以其辞者,然不过尽心研究以盘诘,婢妾时观那方人马,人证语焉不详,物证入手竟对得上,那章九郎的伤是为箭伤,不过人证物证,缺一不可,是以才叫京兆尹先审歌姬,赵大人原是不想搭理婢妾,不过婢妾斗胆一猜,有人生乱另有图谋,他才肯依着我等离去。”

听完她这番话,穆元承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他这般多疑的人,胞弟的宠妾,兀自看了本刑律杂书,竟能帮人开罪,衙门里的幕友胥吏倒不如她,难不成是谁插到府里的细作?不过有人生事助水匪逃脱,那伙儿水匪可是截了那么一大批赈灾银。

可水路畅通,除非是哪位神仙出手“点化”这伙水匪,不然他们如何能得知详细位置时辰,说不定还是里应外合,五弟想必是不小心入了局,穆元承心道。

“你还算有几分机灵,回自己屋里待着吧,这些日子就不要胡乱走动。”

孟氏叮嘱道。

“是。”

逃过一劫的崔盈游廊上对小喜问道:“老太太似乎对三郎君极为喜爱?”

小喜一愣,“这……约摸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好多年前的事儿去了,奴婢也是听奴婢的娘说得,三郎君是四老爷庶长子,当时四太太进门时丢了好大脸子,险些没磋磨死三郎君,才被老太太抱回屋里养了些时日,有这情分在,亲热也是常事。”

永乐公主好端端去看顾一个庶出孙子,要说她最疼的应该是才德兼备的长子,不见她将五郎养在膝下?越想越纳闷,“那三郎君的亲姨娘最后如何了?”

“夫人说得是张姨娘吧,她总是病恹恹,不过倒是命硬,生生拖了这么些年,被四太太打发去庄子上了。”

那就更怪了,亲娘还在,莫非是对了老太太的眼缘?崔盈满腹狐疑。

她裙摆翩飞,一路回了沧浪阁,穆元骁那处,她出言将自己知道的,都道了出来,凭着穆元承那脑子,后面的就不必担心,先将应下公主之事拟个章程出来才是。

否则三月过后,自己两手空空,这红莺只怕不是好帮手,而是催命符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