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那面鸾凤花鸟纹铜镜,手指拂过自己的脸颊,像是低语。

“还是娘子想得周全。”

芙蕖拍马道,崔盈俯瞰向她,她似乎很适应在公府的日子,甚至在沧浪阁还算是体面的大丫鬟。

“芙蕖,假若叫你在公府外头生活你可愿意。”

“娘子,您可是要赶婢子走?”骤闻噩耗,芙蕖惊骇当场,好端端的娘子怎么就要赶自己走了,莫非被小喜那死丫头给哄住了。

芙蕖眼中强烈浓厚的不舍,让崔盈看出她们不是一路人,心下道:看来出府时不用带上她了。

是夜,崔盈沉沉睡去,只觉从未睡过如此香甜,等她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像是一座宫殿内,四面石壁刻制着瑰丽的壁画,偶悬不少名家墨宝,案几橱柜,屋里六簇灯树,光线充足,并有华贵的摆设,整个宫殿雍容华贵,却又剔透玲珑,足见主人权势。

她面前赫然是座巨大的观乐屏风,记载了上京的街头巷尾,鳞次栉比的酒楼茶馆,码头船流如织,百姓们幸福生活的盛世景象。

看了一会儿,崔盈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是哪儿啊?

她踉跄走到案几旁,案面上刻有山河舆图,魏朝各地藩镇兵力部署,机关要塞一目了然,其中回鹘与吐蕃被单独勾勒出来,崔盈坐在兀凳上看了一会儿,开始揣测宫殿主人的身份,身份显贵,从屏风到舆图,足见其雄心壮志,莫不是哪个皇子?

第38章 逃生

正当崔盈抚摸着桌案舆图刻痕沉思之际, 推门吱哑声响起,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传来一道清丽女声。

“不知崔娘子以为本宫这张黄花梨夔龙纹案做工如何?可还入眼。”

在公主府, 魏鸾一袭赤朱胡服,梳着男子发髻, 未用石黛描过的眉宇, 英气勃发,踱步进来, 身后跟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崔盈赫然被吓了一跳,拿开手, 她自然是记得这张脸的,上元夜,前不久,她都见过这位明月公主。

纵然心中再怎么纳闷, 也先摁捺住, 她疾步到魏鸾面前,跪行大礼, “民妇参见明月公主,公主千岁。”

“哎,崔娘子不必拘谨,自便即可。”

“民妇不敢。”

“哦?不敢?只是崔娘子在窥探本宫行踪一事, 倒是十分胆大, 不像是如此畏缩胆小之人,怎的今夜是本宫招待不周?”

魏鸾径直走到那张案几后盘坐于地。

怎么会?上元节那日公主与穆元承应是没看到自己才是,至于上次, 她也是瞥见二人进了酒楼厢房,才去问的掌柜, 莫非是掌柜去向公主汇报了?可掌柜敢私自泄露公主行踪,亦是同罪。

公主身旁是……她的暗卫!她真是蠢,这种皇室中人出宫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暗卫,穆元承身边应该也跟着类似暗卫之类的私军。

思及至此,崔盈惊骇异常,她只是知道公主是否对穆元承有意,若是二人苟合,逼得穆元承停妻,届时府中大乱,她就能趁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公主恕罪,昔年舅父犯下大错,被关押在狱,等着秋后处斩,正逢公主降生,陛下龙颜大悦,下令大赦天下,才得以让舅父捡条命与家母团聚,民妇自幼听家母感恩公主恩德,原是想着等公主与大人商议完正事,再叩谢公主昔年恩德,突闻郎主那处生变,才匆匆离去。”

接着崔盈叩头谢恩,面上也配合做出感激涕零之色,心中却还是颤栗万分,这是皇帝亲封的长公主,一位非常得宠的公主,有封地食邑,独立军队的公主,她碾死自己,可比孟氏容易多了。

好在她从记忆里扒拉出个舅父,徐姨娘的隔房兄弟,两房势如水火,早就断绝关系,这个舅父却在徐氏被崔父纳入府中后,时不时上门打秋风,徐氏心肠软,有时也会贴补他一些钱财,一面恨着这个隔房堂兄欺凌她们母女家中无丁,一面家乡遭了难后又对这仅剩的亲人乡亲生出怜悯。

崔盈当时劝过,不过无用,这事若非是她们本家之人,旁人是绝看不出来这干系,况且东宁府是个远离都城的乡下地方,公主耳目再多,想要探个清楚也得费大力气。

不过她以为自己这么个小喽喽还不值得公主费心神。

“如此,本宫当真是错怪崔娘子了,难怪本宫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崔娘子是哪方细作,对本宫究竟有何图谋,原是本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魏鸾审视着面前的崔盈,心道:好一个机灵活泛的美人,若非她未曾查出她底细,今夜便不会让暗一将她带来。

“都是民妇愚钝莽撞。”

“若非本宫未曾查出,你真正的底细目的,你现下应当已经身首异处,本宫这座公主府下的私牢,连敌国的死士都招架不住,崔娘子当真不肯说实话?”

只见银光一闪,崔盈脖颈上出现一道血痕。

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崔盈竭力放缓了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公主这是怀疑自己是细作,什么人会对细作如此敏感,肯定是在图谋大计,又唯恐他人所知之人。

恋爱脑公主不是该一心搞男人吗?这难道见不得人?就算穆元承是人夫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谨慎。

“民妇当真不知公主言中之意,民妇只是一个商户出身的贫贱女子,靠着穆五爷的一点喜爱在公府过活罢了,敢请公主明察。”

崔盈不敢妄动,生怕暗一锋利的长剑割破喉咙,她想活着,她真想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命还在,她就能沐浴阳光,享受美味佳肴,迎接清晨的风,她还有好多话本没看完,这人间,她舍不得。

“出身低贱?恩宠度日,你的双眼写满了不屈傲骨,本宫可看不出你骨子里该有的卑贱,反倒是别的,看来公府的规矩,并未驯服你这只小雀儿。”

魏鸾玩味儿似的说出此话。

“本宫没查出你的底细,不过你私底下置换你在上京的铺子,又去典当头面首饰,动作频频,本宫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公府的荣华富贵都不足以留下崔娘子?还是有更大的图谋?亦或办了什么不该办的事儿,准备逃遁呢!”

公主这是因为酒楼那次,怀疑自己知道她什么事儿,崔盈心知若是解释不能让公主信服,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民妇自然也是求荣华富贵,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使计缠上五郎,可仍人践踏的日子民妇过够了,民妇已经有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在公府也再无进一步的展望,自是离去。”

啪!啪!啪!魏鸾击掌以赞,若是这位崔娘子所言为真,她倒是极为欣赏。

崔盈此时此刻冷静得可怕,她要将自己的目的和阴暗卑劣之处一一剖析在公主面前,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坦然些,洗脱自己细作的嫌疑。

“穆五郎相貌不俗,家世显赫,据本宫所查,虽有疾在身,不过待娘子也算是宠爱有加,娘子莫非不曾动心?”

崔盈闭了闭眼,冷眼,罚跪,耳掴……过了一阵她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曾,一个傻子如何能让民妇动心,这世上只有钱财权势靠得住,余下的皆为纸上空谈。”

“哈哈!!崔娘子此言甚合本宫意。”

阒静殿室,尽是公主的肆笑,她的阴晴不定,让崔盈更是惶恐,这个公主显然超出崔盈的认知,她跟书中描述的全然不同。

那她为何要嫁给穆元承,不是芳心遗落,必定另有图谋,穆元承也是个野心家,虽然大男子主义,但是极重宗族礼仪,怎会随便停妻另娶,或者娶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