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厌弃之意,底下的奴才们又不是第一天当差,哪里还看不出家主不喜小公子。
前些日子府上还闹了刺客,听说是定州叛贼派来的杀手, 要取家主性命。
当然还有流言说是……这位貌若天仙的崔夫人, 是家主从定州掳来的,乃是他人妻室, 这夫人腹中孩儿也不是家主的种。
在府中经营多年,有家世有背景的姬夫人,便是因为此事,被家主处置了。
姬夫人的母家, 秦王府的人, 连个屁都没放。
崔盈一听儿子哭闹不止,当即就慌了心神,当时儿子从她院中被人抱走, 她阻拦后被蒋鸣铮威胁,说若是还是这般舍不得, 那她儿子便另有用处了。
她便消停了,想到这儿,崔盈便忍不住露出愤懑之情,看向蒋鸣铮。
他敞着衣裳,大马金刀端坐在矮榻上,如同狂士般,他斜眼儿瞄了身旁的人儿一眼,见她这模样,心中不悦。
顿时皱眉呵斥道,“这么多人还看不了一个孩子!一群废物,府上养着你们,可不是叫你们白拿月银的。”
过来禀告的乳娘同管事立时跪下讨饶,说是那小公子实在哭得厉害,哭了一晚上了,实在哄不好,若是再这么下去,担心出什么闪失,这才来禀报家主。
崔盈听了乳娘这话,心里那些盘算,都先撩到一边去了。
立时抓住那乳娘,急切道:“我儿如何?他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我儿子。”
“夫人……这……”
乳娘被她抓得吃痛,却又不敢违背家主之命,只是谨小慎微地看向蒋鸣铮。
崔盈也知道他们都听这人的,当即回身,对着蒋鸣铮道:“我要见我儿子,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蒋鸣铮不喜她对那孩儿的在意模样,一面心里又在想,若是来日他们二人有了孩儿,九娘是否也会这般费心关切。
终究对儿子的担忧,战胜了她那仅剩的尊严,想了想那日襁褓里裹着的孩子,她尚且未曾见过几面,就叫人抱走了。
她心里恨,又怨,如果是在现代,谁又能抢走她的孩子,她可以打官司,可上报纸,只要她是孩子的生母,就没有人能抢走她的孩子。
在这个时代,她经营多年,最后也逃不过仍人摆布的命运,只需要一句,放在外院教养,她的孩子就不属于她了。
崔盈有些哽咽,心里却暗自发誓,要带着孩子躲到龟息去,跟她娘团聚,什么定州,凉州,洛邑,她再不要回来。
“家主就让妾身去瞧瞧那孩儿吧,终究母子一场。”
她双眸含泪,分明叫人不忍拒绝她,她终究是那个愿意在街边,救起一个陌路人的九娘,又哪里会对自己亲子不管不顾。
蒋鸣铮最终到底是拧不过她,挥手让她出去。
旋即吩咐手下将船往回开,崔盈火急火燎赶回蒋家,到了儿子院中,屋里燃得不知道是什么碳,直呛人。
正如乳娘所言,她儿子,正躺在姜黄锦缎铺的摇床里,不停翕张着嘴儿,小脸儿哭得涨红,嗓子都哑了。
崔盈顿时心疼坏了,将孩子的爹和蒋鸣铮那浑人,拎出来在心底痛骂几百遍。
她不太熟练地抱起儿子,斜放在怀里,哄了哄,那孩子果真一到了她怀中,便神情放松了些,他倒是只认他亲娘。
见孩子在她胸前一拱一拱的,崔盈有些无措,还是乳娘提醒她,说是小公子饿了。
她解了衣裳,给孩子喂奶,动作生疏,还是乳娘在她胸口一阵摆弄捣鼓,才成功给孩子喂了奶。
“小公子果真是想夫人了,抱到外院的这些日子里,小公子都不大乐意奴才们抱他,到了昨天夜里更是哭得喘不上气似的,叫奴才们都吓坏了。”
“小公子都快满月了,不知家主和夫人给小公子取名不曾?”
总是小公子小公子的叫着,日后也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伺候这位小主子。
崔盈自然听出这些奴才试探之意,不就是她儿子,叫姓蒋的送到外院了,这些奴才想看看姓蒋的,给他取名没有,看看她儿子是不是当真不得宠爱。
这些奴才惯来踩高捧低,崔盈见多了。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她儿子都满月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想到这儿,她不免又愤慨起来。
半眯着眸子,面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才对着乳娘道:“郎君已为我儿取名画九,过些日子就会为我儿摆百岁宴,本夫人身子骨弱,郎君怜惜本夫人,是以,才将我儿先抱到外院教养,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们,不过你们只要记住,将小公子悉心照看,伺候好了,自是少不得你们的赏。”
为了避免这些奴才在自己不在时,便苛待自己儿子,崔盈自然扯着大旗作虎皮,先震慑一番这群奴才。
穆元骁原是给孩子取了乳名小狸,不过看他那模样,估计老婆孩子也是不要了。
她儿是冬至那日出生,数九画梅,便叫画九,随她姓,崔画九,反正谁也不要这孩儿,他亲娘自要他。
那孩子许是跟她有心灵感恩一般,听见她对着下人发话时,又在她怀里翻了个身。
不哭不闹的,看着好带极了。
崔盈将脸凑过去,亲了亲他小脸儿,“画九,画九,喜欢娘亲给你取得名字吗?”
画九不是蒋鸣铮的儿子,不过那厮不乐意跟底下人解释,自己缘何抢了个有孩子的女人,她便只当不知。
在凉州,在蒋家,她的画九顶着蒋家小公子的头衔,可比其他名头,来得实惠。
至于如何逃出凉州,她心里也有了些主意,看来先前她怀着孩儿,脑子当真是糊涂。
她冷眼扫了一眼角落炉子里燃得薪碳,若不是乳娘见孩子实在哭得厉害,又说不准画九的身份,心里害怕,万一苛待家主亲子,日后家主转了性子,想儿子,追究她们起来。
只怕她还瞒在鼓里。
屋里的奴才听她这么一说,几个这些日子,稍微有些怠慢的,脸上皆是一慌。
他们也没想过,有人敢拿家主的子嗣扯谎,对崔盈的话,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