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承话落,将手中清酒一饮而尽,便欲杀她,崔盈见他先前还淡漠如云,可一旦提及五郎,便杀心毕露,料想当年之事,必定对这位书中的天之骄子,造成了严重心理创伤。
“二哥要杀我吗?可我于二哥有两大恩,素闻二哥忠义侠名,如今九娘若是饮血刀口,也不知来日世上人会如何传二哥忘恩负义。”
脖子上横了利刃,崔盈却眼不眨夹着饭菜,云淡风轻道。
“荒谬,你于我,于穆家,欠下的罪孽几辈子都还不清,还敢跟提恩情!”
白皙的脖颈染上红,崔盈感知到来自颈间痛意,“太太虽是将门虎女,可如何能从重重关卡,重兵把守的大理寺走出来,大人莫不是以为是自己在京中旧部所为?若是大人在京中的旧部有用,又岂会发生当年搜府抄家,不足一月,穆家人便死绝了事儿。”
“你欠我们穆家何止一条命?”
崔盈用酒杯抵在剑刃,将剑推了回去,面无表情,也无畏生死的模样,双眸幽深回视着穆元承,终于她不再昔日那个跪在他脚下,静待处置的可怜虫。
“二哥言重,我崔盈可没有通天手段,能害得你们一家上百口。”
“当年之事,我并不知情,不管二哥信否。”
穆元承看着眼前女子,蓦地痛笑,“你跟魏鸾一样,都是没有心的女人,狡猾恶毒,卑劣,还满是妄想,爷今日便告诉你,你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这话也并未让崔盈有所触动,“身后事,便不劳二哥费心了。”
“你走吧,杀你,脏了爷的手。”
“二哥,我希望你能出兵襄助朝廷。”崔盈对于他的逐客令显然并不在意,反倒是得寸进尺。
穆元承像是看疯子一样,看向她,嗤笑一声讥讽道:“不杀你,已是看在你救过我娘,看在五郎的份上,你有何脸面,还要我出兵助你们,魏鸾将你派来,莫不是还以为同我们穆家有些情分在,会给你几分面子吧?那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你儿子在我手上,难道二哥不想见儿子了吗?”
崔盈早就料到了这光景,也做好了后手。
“你敢威胁爷?”
“当日爷便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穆元承眉眼都挂着讥诮,像是没留意她话里的内容,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平安,平安他在你手里?!”
第101章 兄弟相认下
穆元承勃然色变后惊问。
“威胁?得看二哥额如何的想, 若是二哥不愿出手襄助,那便是威胁,若是二哥不计前嫌愿意慷慨解囊……”
说到这里, 崔盈被穆元承打断,他懒得听她饶舌,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 就这么直勾勾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要她盯出个洞来, “我儿子在哪?”
“我娘说他被奶娘抱出府,便不见踪影, 此事莫不是你一手所为?!!当年……”
被他说到当年之事,宛若触碰到崔盈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她蓦地驳声道:“此事与我无关,若我说……我是被蒙在鼓里, 大人想来……也是不信, 不过事实便是如此,你们这些政客擅于玩弄人心, 我这般蠢钝之人,岂会是你们的对手。”
那些昏暗无光,夙夜难眠,心哀到绝食将死, 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刺痛也无知无觉的时日, 她根本不欲再回想。
崔盈无措慌乱下急吃了一口酒,抿唇继续道:“来时受淮南王的兵马所截,平安已落到淮南王部下手中, 那人一路追我至滁县,想来在这附近还不曾走远, 大人现在去追还来得及,至于定州出兵襄助之事,还望大人看在我照料平安数年的份上,能……考虑,考虑……”
说罢,她便起身欲回到厢房,一别数年,猛地见到故人,勾起那些让她……不欲再忆起的事,亦或人……
“哼,看在平安和……五郎的份上,爷自会考虑,爷倒要看看魏鸾还能撑多久,迟早爷要她求到爷跟前!忏悔昔日所为,必为我穆家亲族血恨。”
“那是你们的事。”
崔盈头也不回上楼,穆元承嘴上说着狠话,却也因重遇故人,想起了在上京同弟弟们习武的日子,当年嘉峪关惨败,是小人泄密,待他查明泄密之人后,那人却已被魏鸾以贪墨罪处决,究竟是她卸磨杀驴,还是她并不知情,通敌叛国,与忌惮朝臣设计构陷,一桩归一桩他得同魏鸾算清楚,多么狠心的女人,全然不顾昔日情分。
手中的酒水也掺上了苦涩愁闷。
是夜,月华如瀑,刀剑相撞声响起,穆元承本就因白日之事,辗转难眠,索性起榻至客栈踱步,谁知却见几道可疑身影鬼鬼祟祟。
皆是往那女人厢房窥探,穆元承剑眉轻拧,这女子虽非善类,可若是叫五郎知晓他这做兄长的,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心尖上的人受人戮害,想必九泉之下……也难安息……五郎啊……
又思索及白日她口中所说淮南王的部下,一路追赶她至滁县,心中也约莫猜到这伙儿人的来历。
他既看不惯魏鸾,却也做不来乱臣贼子。
“阁下深夜闯进我定州,不知所为何事?”
“你这莽汉,休要多管闲事。”
领头之人一声呵斥,险些将穆元承给气笑了,好大胆子,就如今这局势,便是淮南王到他跟前,也不敢如此同他呼喝。
“将白日入城那名女子交出来!我一眼便看出,你旧疾在身,你不是我的对手。”
“太过张狂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说罢穆元承便提剑袭去,同时也惊动了,他带来一众护卫,也赶了过来相助,一时缠斗在一处。
崔盈躲在厢房内,也听见了这番对话,心忖道:幸好自个想办法躲进了定州,祸水东引,若是男主能跟淮南王的人反目,站在对立面,那洛邑那位日子会好过些。
她跟在魏鸾身边这三年,对魏鸾有怨恨畏惧,有欣赏,也有……怜悯,她是真看出这个朝廷积重难返,可自己的兄弟手足,又担不起大事,她有心重建魏朝,可她却是位公主,她身上有着封建王朝上位者的残忍,也有着这个时代女子身上所披戴的枷锁,按说她这样的穿书女该支持她,可在历史巨轮面前,一个人渺小如砂砾,她能做到现如今,已然是极致。
其二,私心是……她杀了五郎,她也怨她。
穆元承同面前过了几招,便心中有数,知他是一员悍将,生了惜才之心,可怎就是淮南王的人,若是能招揽……
可滁县到底是定州境内,是他穆元承的地盘,莫非在自家地界上还能叫人给拿捏了不成。
最终是那男子落败,穆元承听见他带来的几人,有人埋怨他不听劝阻,鲁莽入城,这才使得几人落入险境,这几人,人心不齐。
“你休要仗着军功,便刚愎自用,出门在外皆是你一言堂,我们既擒得了那孟四娘,还有这小娘子的亲侄儿,本就占据上风,如今你为了追这娘们……”
阿银亦是满脸懊悔,只是驱马到了滁县城门口,见那小娘子离去的背影,一时竟心脏处酸涩难忍,恨不得当即将人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