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室,崔盈极快披好外衣,“大半夜的,大人您,怎么过来了?容盈娘先点灯。”

说罢,她摸出火折子,吹燃,火星子明暗间,她看见郑秀之身着常服隐匿在珠帘门外的身影,阒静无声的内室,让她生出一丝恐惧惊惶。

“盈娘不要叫我大人,叫我秀秀。”

崔盈用锦被挡在身前,侧头看他,声音清冷拒人于千里,更是激起郑秀之迫切得到她欲望,往日他压抑了自己,如今他却在寂静无边的夜里,放纵了这种□□,这种野望。

“郑秀之,你喝酒了,神智不清,先出去。”

崔盈觉着他现下有些不对,想凭借口舌说辞便请人出去,可她不知太过天真,还是太过相信男子的自控力,更遑论现下郑秀之还喝了不少添了些“小料”酒。

“现在是腊月,盈娘,还有一月我们二人便要成婚了,自我们二人分别那日起,我日日夜夜无不期盼着这一刻到来。”

他几个快步走到榻侧,崔盈听他呼吸浑浊,气息不稳,抱着衾被便欲外逃,却被拦腰抱住,“来人!来人!救命!!!”

郑秀之伏在她颈间,嗅着那熟悉的茉莉芬芳,他的盈娘,妖艳的外貌下,是一颗只许一人白头的赤子真心,既然那傻子都已经死了,为何不能重新再许给他。

感受他在颈间喷撒着灼热撩人的气息,崔盈再度恨自己幼时刚穿书时不曾习武。

“再过些日子,你我二人便是夫妇一体,琴瑟相谐,松萝共倚;丹青不渝,画眉佳偶。”

“期白首,映千秋。”他在她颈间不动,恨不得时光岁月在此刻凝结不再流动。

“郑秀之,放开我!”

崔盈只觉如芒在背,她冷声娇呵,想要制止他这放肆撩拨之举。

“盈娘,我总觉得就这般放开你,你便如殿下别苑中的白孔雀一般,飞走了。”

“给我吧,算我求你。”

郑秀之抱住她却不曾动作,低声哀求,崔盈不为所动,也不作挣扎,只因心知挣扎也是徒劳,反倒激起他一身欲_火。

他像是难耐般闷哼一声,察觉他那处彻底苏醒后,崔盈僵住不再动弹,她听见他在她耳边含住她耳珰,调笑狎昵,“这里是郑宅,是我的府邸,盈娘,你叫喊再大声,也不过是下人们添些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我不喜强人所难,盈娘素来聪慧,应是知道该怎么做。”

“秀秀在榻上,绝不会比那傻子差,盈娘不妨试试?”

崔盈低声应了好,觉察到怀中人儿不再抗拒,身子软了下来,郑秀之自是狂喜,连带眼尾都染上欲红,急切吻着她的同时,开始解她衣裳。

不过须臾间,胸口猛地刺痛,衣襟被什么液体濡湿(血血血),将郑秀之色授魂与的迷情中唤醒。

他被推开,往榻中轰然倒去,才看到她于熹微月色中,冰冷肃然从未动情的美艳脸庞,望向他时眼神清明,甚至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瞬,他又独自唱了出独角戏。

“盈娘,你当真如此恨我?同我欢好,你便生不如死?还要取我性命。”

崔盈望向他因着失血逐渐灰败的面庞,坐在榻侧也并未离去,也不叫人进来救他,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双掌看了半晌,才道,“原来杀人不难。”

“郑秀之,今生今世,你我恩怨到此了结,这话我想来说过许多次了,可这次是真的,郑秀之,你要死了,我也要死了。”

听见她说他自己快死了,郑秀之还有心力浅笑,“这是我欠你的,盈娘,对不住。”

可听见她说自己也要死了,郑秀之想说什么,捂住心口,急切咳了几声,“你好端端的,我叫大夫替你瞧过,你身子骨只是差了些,可断不是薄寿之相,是不是……咳咳,是不是魏鸾要杀你。”

“你叫人进来,留我一命,先替你料理了她,再受死。”

“郑秀之,你又要哄骗我了,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我知道我没你聪明,心没你狠,可你伙同那人杀了五郎……那个唯一对我掺一点假意的男人,他是那么傻,又那么真……郑秀之,其实我本不想这么早动手。”

“郑秀之,你知道吗?你跟那人,是不是打算在太子即位时动手,我原是想在那日杀你,正好让你们二人算盘都落空,谁知今日你竟闯进来,殊不知这是鬼门关啊。”

郑秀之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再不曾说话,崔盈将外衣给他盖上,免得明日下人进来,瞧见他赤身裸_体,那太不体面;他生前,她极厌他,极恨他,恨一开始不曾对她付之真情,又厌他得到了权势还想要昔日爱侣,太过贪婪。

纵使她也不曾,对他付出过真正的男女之情,可他先不给,便强求于她,还背弃她,便是他不对。

如今往后,他们二人便人死债消,不管是情债,还是人命债。

她想再不会有人如那傻子一般,成日掏心掏肺,终于将她暖化了,可他……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秀秀,我走了,下辈子做人,莫要再遇见如我这般的小娘子了,你看你现下死在我手中,我连一滴眼泪也没为你掉。”

“其实,我听闻那傻子死讯时,我也没掉眼泪,我就这般没心没肺的人;可惜,我爱的没了,我恨的也没了,就是这般活着,真是没劲,现在我要找个地方死一死。”

“如果能重来,你要么一开始就对我掏心掏肺;要么就对我一直绝情薄性,明白吗?秀秀,否则你就得死在我手里,谁叫你后来才对我好的……”

“但是我想,我应该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幸运不会第二次降临到我这个倒霉鬼身上。”

“差点叫你成了草根文男主了,皇权之上,这本书的名字取得真好,写得也好,下次再也不看了。”

等她带着死意走出房门,出了院子后,躺在榻上,被她认定必死无疑的郑秀之便又有了动静,他虚弱唤人,“颂月,闻星。”

两个婢女本就是用来看押崔盈,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婢,自是耳聪目明,先前见自家未来主母衣衫散乱跑出去,实在有些不成体统,还当是同大人恼了,闹别扭,正寻思要不要去拦,就听见自家大人在内室唤人。

二婢一听,便心知不好,忙进去就见大人披着外衣躺在榻上,外衣下不着寸缕,二婢不敢多看。

“大人您这是?”

“夫人发病了,才用匕首刺我,索性夫人力道小,应是没大碍,颂月你去替我将碎竹寻来,再叫个大夫,闻星,快出去追夫人,晚了只怕夫人有性命之危。”

郑秀之被二婢扶起,用了些止血的丹药,外敷了些药散,这才缓过来些,至于胸口插着的匕首,还得等大夫来取出。

适才一字一句,他都听见了,她爱的,她恨的,原来那傻子与他在她心中,是这般分类排序的。

二婢有些担忧,“夫人若是有疯病,那大人还将正妻之位为夫人留着……日后……”

“夫人岂是你们二人可以置喙的。”

“奴婢知错。”

“再派人去查查,往前数十年到如今,哪个书斋可曾出过一本命为《皇权之上》,查出来后,咳咳……将书斋给本大人封了,杜撰些鬼话来诓骗夫人,夫人就是看这样禁书,将脑子给看坏了。”